当贺昀初和苏雪晚,手牵着手走下楼梯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贺霆兴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中紧紧攥着那叠泛黄的信纸。
就在这短短一个小时内,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原本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略显凌乱,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着。
那双在商场上素来锐利如鹰的眼眸红肿不堪,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与贺昀初在空中相遇。
那一刻,父子俩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藏的痛楚。
“昀初......”
贺霆兴的声音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这些年来,你母亲的离开,还有你对我刻意的疏远……就是对我最残忍的惩罚。”
他颤抖着手,将信纸轻轻放在茶几上,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现在我才明白,我那些自以为是的爱,我的偏执和控制欲,才是将她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满是刻骨的悔恨:
“我总以为,给她最优渥的物质条件,让她做人人艳羡的贺太太,就是爱她的最好方式。”
一滴泪顺着这位向来强势的老人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
“可我忘了……她首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我的妻子。”
他的声音里带着破碎的哽咽,那些曾经被他视若珍宝的回忆,此刻却化作最锋利的刀刃,一下下凌迟着他的心。
“她走前那三个月,突然变得很平静。
不再歇斯底里,甚至会对我微笑。
早上会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说要给我做便当。
她开始关心我工作上的事,会认真听我讲那些枯燥的报表数据......”
泪水顺着男人布满细纹的眼角滑落,他任由它们肆意流淌。
“她还主动提起你的教育问题,说想让你去学钢琴。
那段时间,她甚至不再抗拒我的触碰。”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以为……我以为她终于好起来了。
我们还去了芬兰,在那个她念叨了2年的玻璃屋里住了一周。
她看着极光的时候,眼睛亮得像星星……”
贺霆兴那双饱经风霜的眼里盛满了彻骨的痛楚:
“那三个月,她不是在康复,是在用最后的气力跟我告别。
她把所有最美好的回忆都留给我,然后……”
男人哽咽得说不下去,宽阔的肩膀微微发抖。
良久,他才用尽全身力气吐出最后几个字:
“然后就永远地,离开了我。”
贺昀初走到父亲身边坐下,手臂轻轻揽过老人微微佝偻的肩膀。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贺霆兴浑身一颤,积蓄多年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滚落。
二十多年了。
自从八岁那年以后,这是第一次主动靠近他。
“爸。”
贺昀初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些事都过去了。
您和母亲……其实一直深爱着对方,只是你们都用了最伤人的方式去表达。”
他感受到父亲单薄的身躯在掌心下轻轻颤抖,仿佛一片枯叶。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泛起细密的酸楚。
原来在岁月的长河里,他们都错过了太多。
贺霆兴摇摇头,从衣服内袋里颤巍巍地取出一个保存完好的米白色信封,小心翼翼地递给贺昀初:
“这是你母亲生前…留给我的唯一一封信。”
贺昀初接过信封的手微微发颤。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信纸。
「贺霆兴,对不起,我爱你。
我最割舍不下的就是昀初。
他还那么小,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别让他受半点委屈。
我走后,不要留自己一个人。
这些年我看着,你的秘书袁慧敏是个踏实的人,工作上能成为你的得力助手,生活上…也会是个温柔的伴侣。
我替你确认过了。
下辈子,如果你再看见我,能不能装作不认识我?不要对我心动,不要来招惹我。就让我们...擦肩而过,好吗?」
贺昀初怔怔地望着那页信纸,仿佛透过这些字句,终于读懂了母亲深藏了一生的温柔与牺牲。
在他记忆里,母亲永远是那个会在花园里陪他放风筝的温柔身影,是会在睡前轻声为他讲故事的美好模样。
他甚至不记得母亲生病时的憔悴,只记得她永远带着淡淡笑意的脸庞。
可现在这封信,却让他第一次窥见了母亲笑容背后的苦涩与隐忍。
就在这时,袁慧敏端着茶点从厨房走出来。
看到客厅里的情景,她轻轻放下托盘,走到贺霆兴身边,将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
贺霆兴抬头看她,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贺昀初看着这一幕,站起身,走到袁慧敏面前,郑重地说:
“袁姨,谢谢你这些年代替母亲照顾父亲。以后,还请继续麻烦你了。”
袁慧敏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捂住嘴,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连连点头。
苏雪晚站在一旁,看着这个曾经支离破碎的家庭终于开始冰释前嫌,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悄悄走到贺昀初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贺霆兴看着儿子儿媳紧握的双手,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
“昀初,雪晚,你们一定要幸福。别像我们当年……”
“我们会的,爸。”
贺昀初坚定地回答,与苏雪晚相视一笑。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纷纷扬扬,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回应。
——
夜色如墨,华灯初上。
车子缓缓驶入别墅车库停稳。
贺昀初解开安全带,侧头看向身旁的人:
“时间还早,我们走一走?”
“好啊。”
苏雪晚笑着应允,却在推开车门的瞬间被寒意激得轻颤,
“唔,有点冷。”
贺昀初立即握住她的手,自然地放进自己温暖的大衣口袋:
“这样暖和些了吧?”
“嗯!”
她满足地点头,任由他牵着在静谧的庭院小径上漫步。
“雪晚,”
贺昀初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有件事我想和你约定。
以后我们之间不管发生什么误会,都要第一时间说出来,不要隐瞒,更不要恶语相向。”
“知道啦。”
她俏皮地晃了晃他的手,
“联姻协议里不是有一条吗?吵架不能过夜。”
“可以吵架。”
他认真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格外明亮,
“有时候争吵也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但不要被情绪支配,说出伤人的话。
我们要学会在争吵中更了解彼此,而不是伤害彼此。”
走着走着,贺昀初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声音里带着难得的郑重:
“雪晚,你说说我的几个缺点。不要留情面。”
苏雪晚在流转的灯光下对他柔柔一笑:
“没有。”
“不可能。”
他握紧她的手,
“说出来,我会认真改。
我想要成为更好的爱人。”
“真的要说吗?”
她眨眨眼,带着几分俏皮。
“嗯。”他郑重点头。
她凑近些,眼底漾着狡黠的光:
“非要我说的话……
第一个缺点,就是太完美了。”
她的声音轻柔似雪,
“你身上,有我期待中爱人该有的全部模样。”
“第二个缺点,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他手背上,带着撒娇的意味,
“总是把我照顾得太好,让我都快失去生活自理能力了。”
“至于最严重的第三个缺点——”
她故意拖长语调,眼底闪着细碎的光芒,像盛满了星光,
“让我这么爱你,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这颗心被你占得满满的,连一丝缝隙都不剩。”
贺昀初先是怔住,随即低沉的笑声从胸腔震出,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动人。
他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这些缺点,我怕是改不掉了。”
“那就永远别改。”她把脸埋在他胸膛,声音闷闷的。
晶莹的雪花从夜空飘洒而下,轻轻落在他们的肩上、发间,宛如天地为证。
“苏雪晚。”
他捧起她的脸,望进她湿润的眼眸,
“我,贺昀初,用这份从未给过任何人的真心,热烈而虔诚地爱着你。此生不渝。”
雪花落在他们相贴的唇间,他吻住她低语:
“明天的我,只会比今天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