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们如同盲人摸象般在这座无边无际的铜镜迷宫中越陷越深,那种令人窒息的诡异感和心理压力呈指数级增长。铜镜的排列方式变得更加复杂和刁钻,仿佛这座迷宫本身拥有生命,能够感知到他们的闯入,并随之调整结构,意图将他们彻底困死。光线的玩弄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忽明忽暗,变幻莫测,时而将某个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如同鬼魅,时而又将数人的影像压缩重叠成一个怪诞的整体。
而最让人心惊胆战、几近崩溃的转变,开始悄然发生——镜中的那些影像,似乎逐渐不再满足于被动的反射和同步。它们仿佛正在缓慢地“苏醒”,开始拥有了某种独立的、充满恶意的“意识”,开始主动地、带着某种玩味的残酷,模仿、扭曲、夸张,甚至……公然挑衅着他们的本体。这些镜像,不再是简单的光学现象,更像是被困在镜中的、充满怨毒的幽灵。
刘胖子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叫,手指颤抖地指着一面离他最近的、镶嵌在繁复青铜饕餮纹边框中的镜子。镜中的那个“刘胖子”,并没有像其他镜像一样同步他因恐惧而缩脖子的动作,反而是用一双充满了贪婪和渴望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随身背包里因为颠簸而露出的一角——那是一块他视若珍宝的汉代古玉璜。更让他头皮炸裂的是,那个镜像竟然缓缓地、极其逼真地伸出了手,五指微张,做出了一个极其精准的抓取抢夺的姿势,嘴唇还无声地翕动着,那口型分明是:“给我……把它给我……”。与此同时,周围其他几面镜子里的“刘胖子”们也齐刷刷地转过头,用同样贪婪的目光聚焦在那块玉上,脸上浮现出诡异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滚开!那是胖爷我的命根子!谁也别想抢!”刘胖子又惊又怒,对着镜子嘶吼,下意识地用手紧紧捂住背包。然而,他的反应似乎更加刺激了那些镜像,换来的是更多镜中影像的、无声的嘲笑和更加露骨、更加贪婪的注视目光。仿佛在这些“东西”的眼中,他不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块移动的、散发着诱惑气息的肥肉。
孙阳的处境同样不妙,甚至更加诡异。他多次用眼角余光瞥见,在队伍侧前方某个转折处的镜子里,那个“孙阳”并没有跟随大队前进,而是独自一人,站在一条并不存在的、幽暗的岔路口,对着他无声地、持续地招手,眼神中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急切和神秘,然后不等他反应,便转身消失在那条幻象通道的黑暗中。还有一次,在他右侧一面布满裂纹的古老镜子里,他清晰地看到那个“自己”正冷冷地、带着一丝嘲讽地注视着他,而最让他通体冰凉的是,那个镜像的脖颈侧面,竟然缓缓浮现出几块与祖父笔记中描述的、那种在古墓中离奇死亡者身上出现的青黑色“尸斑”极其相似的痕迹!
这些镜像,仿佛根本不是在反射他们此刻的表象,而是在恶毒地挖掘、放大并呈现他们内心最隐秘的恐惧、最无法言说的欲望,甚至可能是……某种基于这陵墓诡异力量而产生的、预示未来可怕下场的邪恶阴影!它们是一面面照见人心鬼蜮的妖镜!
“是幻象!精神攻击!紧守灵台,抱元守一!别去看它们!别去听它们!别被它们迷惑!”孙阳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阵阵寒意,用尽意志力对抗着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大声提醒众人,声音因为紧张和抵抗而变得沙哑异常。但他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握着手电筒的手微微颤抖。这些镜像太真实了,它们攻击的不是肉体,而是直指人心最脆弱、最不愿意面对的角落。
很快,更直接的攻击降临了。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脑髓深处的、冰冷的、带着强烈负面情绪的“低语”。它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而是如同病毒般直接植入每个人的意识里。那是镜像们的窃窃私语,充满了恶毒的诱惑、赤裸的恐吓和精妙的挑拨。
在孙阳的脑海深处,一个冰冷而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响起,听起来竟和他自己的声音有几分相似:“他(韩亮)一直在利用你……孙阳……他需要你的血脉……你的知识……来达成他自己的目的……只有我知道真相……来找我……”
针对振宇的,则是一个更加直击软肋的声音,仿佛是他内心深处最焦虑的回响:“把身体交给我……我能感知到……长生药就在不远处……我能带你找到它……救你妹妹……这是唯一的机会……别再犹豫了……”
而对其他人,则是无尽的恐吓和绝望灌输:“没用的……他们都会死在这里……就像你祖父一样……放弃吧……成为我们的一部分……享受永恒的宁静……”
这些冰冷恶毒的低语如同魔音灌耳,又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侵蚀着他们摇摇欲坠的意志防线。林夏第一个彻底崩溃了,她猛地捂住耳朵,痛苦地蹲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发出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哭泣声,仿佛这样就能阻挡那直接源于脑海的声音。李教授眼神狂乱,彻底放弃了思考,对着镜子里那些扭曲的古纹手舞足蹈,嘴里喊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支离破碎的古代星象术语,似乎想从中找到解脱的密码。连之前一直疯疯癫癫的陈默,也出现了变化,他停止了无意义的嘟囔,眼神变得空洞而呆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的一面镜子,脸上甚至露出一丝诡异的、顺从的微笑,仿佛已经被那低语完全控制了心神。
铜镜迷宫,此刻彻底变成了一个拷问灵魂、煎熬意志的炼狱。每一面冰冷的青铜镜,都像是一面恶毒的照妖镜,逼迫他们赤裸裸地直面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黑暗、恐惧和欲望。无形的精神绞索,正在一点点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