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胡子提着厉飞雨的后领,像拎小鸡似的从火山腹跃出,落在海沟边缘一块平整的玄铁岩上。刚站稳,厉飞雨就忍不住弯下腰咳嗽,肺里还残留着岩浆雾的灼痛感,手心的赤焰铜髓却始终攥得紧紧的,金红色的火劲透过指尖,在他断脉处轻轻跳动,像在催促着什么。
“别硬撑!坐好!” 蛮胡子一脚踢来块平整的石块,从怀里掏出个黑木匣子,打开时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 匣子里躺着三株泛着绿光的 “续脉草”,草叶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旁边是个陶碗,碗里装着乳白色的 “骨髓膏”,膏体里隐约能看到细小的金色光点,“赤焰铜髓熔接碎脉,续脉草催生机,骨髓膏补你亏空的骨髓,三样凑齐,才能重接经脉。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熔接时的疼,比你之前练皮煅骨之苦还要狠十倍,撑不住就会肉身崩碎,连为师都救不了你!”
厉飞雨席地而坐,将赤焰铜髓放在膝头,指尖抚过草叶上的露珠。听到 “练皮煅骨” 几字,他眼皮微抖,想起刻画进灵魂的痛苦 —— 天牢里蚀髓汤顺着喉咙往下灌时,五脏六腑像被烈火啃噬;越皇用魂镜映出七派惨状时,心口像被重锤反复砸击;还有被淬邪钉穿琵琶骨时,连呼吸都带着碎骨的疼。可那些日子他都熬过来了,何况此刻眼前有重见光明的希望。他深吸一口气,将续脉草捏碎,混着骨髓膏咽下,草药的苦涩和膏体的醇厚在舌尖交织,顺着喉咙滑入丹田,瞬间化作一股清凉的灵力,与赤焰铜髓的火劲在体内撞在一起。
“运转涅盘经!用余烬引铜髓火劲,别让它烧穿你的经脉!” 蛮胡子突然低喝,手掌按在厉飞雨的后心,一股雄浑的托天劲注入,像一双无形的手,稳住他体内翻腾的两股力量。
厉飞雨立刻凝神,调动骨髓里那丝淡金余烬。之前靠深海云母温养时,这余烬像风中残烛,此刻遇着赤焰铜髓的火劲,竟瞬间燃成一团小火苗,顺着断脉的轨迹缓缓游走。火劲所过之处,原本断裂的经脉碎片像被磁铁吸引般聚拢,赤焰铜髓的金红色液体顺着碎片缝隙渗入,每一次融合,都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灼痛 —— 不是表皮的疼,是从经脉深处往骨髓里钻的疼,像有无数把烧红的小刀,在脉管里反复切割、打磨。
“呃!” 厉飞雨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上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头发,滴落在玄铁岩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的手指死死抠着岩石的缝隙,指节泛白,指甲缝里渗出血丝。断脉处的疼痛越来越烈,他甚至能清晰 “看到” 经脉碎片在火劲中融化、重组,那些曾经被越皇金丹威压震碎的细小脉管,此刻正被赤焰铜髓一点点焊合,每一次焊合,都伴随着经脉抽搐的剧痛。
就在他的意识快要被疼痛吞噬时,脑海里突然闪过破浪号的晨光 —— 阿珠蹲在他身边,手里拿着块浸过海水的粗布,正轻轻擦他肩膀的血痂。小姑娘的指尖很轻,像怕碰碎什么珍宝,嘴里还小声念叨:“韩大哥,你下次搬货慢些,这伤口刚长好,又裂开了可怎么好?” 她的辫子垂在他胳膊上,带着海风吹过的潮气,手里的粗布还沾着淡淡的皂角香,那是她特意去港里的杂货铺买的,说 “比海水洗得干净,不疼”。这股带着皂角香的暖意,像一股清泉突然浇在灼痛的经脉上,厉飞雨紧绷的指节竟悄悄松了半分,额头上的冷汗也流得慢了些。
“别走神!火劲要偏了!” 蛮胡子的声音带着急意,按在他后心的手又加了几分力。厉飞雨猛地回神,才发现赤焰铜髓的火劲正往左臂的死脉里钻,再偏半寸,整条胳膊就会废了。他急忙调动涅盘余烬,想将火劲往正途引,可刚一发力,断脉处又是一阵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这时,另一段回忆突然撞进脑海 —— 那是个暴雨天,他和老张一起扛最后一箱海盐下船,箱子太滑,他没抓稳,眼看就要砸在脚背上,老张突然扑过来,用肩膀死死顶住箱子,胳膊肘抵着他的腰,粗声粗气地喊:“傻小子!力气别都用在手上,腰要顶得住!你看,这样发力,箱子就稳了!” 老张的肩膀硌得他生疼,却稳稳托住了三百多斤的盐箱,那天雨很大,两人的衣服都湿透了,老张却笑着说:“你这力气是块好料,就是不会用,以后哥教你!”
此刻,厉飞雨突然懂了 —— 当年老张说的 “力气要往一处使”,不止是扛箱子的法子,更是稳住心神的道理。他不再用蛮力硬拽火劲,而是学着像扛盐箱时那样,让涅盘余烬的力量顺着经脉的 “力道” 走,火劲果然不再乱窜,顺着断脉的轨迹缓缓归位。
火劲渐渐平稳,续脉草的生机开始发挥作用。断脉处泛起淡淡的绿光,那些刚熔接好的经脉上,长出细小的肉芽,肉芽缠着金红色的铜髓液,像藤蔓般一点点包裹住脉管。可新的痛苦又接踵而至 —— 肉芽生长时的痒麻,混着铜髓熔接的灼痛,两种滋味在经脉里交织,比单纯的疼更难熬。厉飞雨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唇都被咬出了血,却始终没再发出一声闷哼。
这时,船尾的月光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 那是他离开石礁港前的最后一个夜晚,周老大拿着酒壶坐在他身边,烟袋锅子在船板上磕出 “嗒嗒” 的响。周老大没说太多话,只是倒了碗酒递给他,粗陶酒壶带着他手心的温度,他说:“我年轻的时候,在海上遇到过一次风暴,船翻了,我抱着块木板漂了三天三夜,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想着家里的老婆子还在等我,就硬撑着。后来我才知道,人活着,不是靠力气,是靠心里的念想 —— 你心里有想等的人,有想做的事,再难的坎都能过去。” 那天的月光很亮,洒在周老大的脸上,他的皱纹里都带着暖意。此刻想起这番话,厉飞雨突然觉得,经脉里的痒麻和灼痛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 他心里有念想,有想再见的人,有想重新走完的路,这点疼,算什么?
他开始学着与疼痛共处,像当年在渔船上耐着性子补帆布那样 —— 那时帆布被海风刮破了个大洞,他一针一线地缝,线走歪了就拆了重缝,手指被针扎破了就擦点海蛇油,不急不躁,慢慢总能缝好。现在重接经脉,也像补帆布,疼了就想想阿珠的皂角香,乱了就想想老张的胳膊肘,撑不住就想想周老大的酒壶,一点点打磨着体内的经脉,也打磨着自己的心。
“就是这样!” 蛮胡子突然低喝,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你小子心境竟这么稳!寻常炼体士重接经脉,早被疼得疯魔了,你还能守住神 —— 看来那些年的凡人日子,没白过!”
话音刚落,厉飞雨突然觉得丹田处一阵轰鸣。骨髓里的涅盘余烬猛地暴涨,淡金色的火焰顺着新接好的经脉,瞬间窜遍全身,皮肤下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连蛮胡子按在他后心的手都被弹开半寸。他的脑海里一片清明,天牢的恨、渔船的暖、火山腹的盼,此刻全都拧成一股绳 —— 他突然明白,涅盘经的 “劫”,从来不是靠蛮力渡的,是靠心境磨的。那些在红尘里捡来的烟火气,那些平淡日子里攒下的暖意,才是渡劫最硬的底气。
“轰!”
体内的金光突然炸开,厉飞雨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双臂张开,掌心朝下。断脉处的灼痛和痒麻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未有过的通畅感 —— 灵力顺着新接好的经脉流转,像奔腾的溪流,再也没有半分阻滞。更让他震惊的是,骨髓里的涅盘火竟从淡金变成了赤红,火中还缠着几缕细小的黑色纹路 —— 那是托天魔功的魔纹,竟与涅盘火隐隐呼应,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
“九劫涅盘经…… 第二劫,红尘劫,渡了!” 蛮胡子凑过来,伸手按在他的脉门,指尖传来的灵力让他忍不住咋舌,“你小子真是走了狗运!别人渡第二劫要苦修十年,你靠几年凡人日子磨心境,竟水到渠成!这赤焰铜髓没白费,连带着我的骨髓膏都沾了光!”
厉飞雨缓缓握拳,感受着体内涌动的力量 —— 虽不如巅峰时强,却比断脉前更沉稳,每一次握拳,都能感觉到经脉里的灵力与骨髓里的涅盘火同步跳动。他试着打出一拳,拳风掠过玄铁岩,竟将旁边的碎石吹得翻滚,拳头上还带着淡淡的金光,与当初蛮胡子崩岛时的金光有几分相似。
“这……” 厉飞雨愣住了,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他想起阿珠缝了三个夜晚才做好的护肩,想起老张帮他扛过的无数箱海盐,想起周老大递来的那碗带着手心温度的酒 —— 是这些人,这些事,这些平淡日子里的暖意,让他在断脉的黑暗里没迷失,让他在灼痛的炼狱中没放弃。现在他终于能重新握住力量,不是为了报仇时的戾气,是为了守住这些温暖,是为了有一天能回到石礁港,对他们说一句:“我回来了。”
蛮胡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的胡子都跟着晃动,语气里满是欣慰:“别光顾着傻乐!第二劫只是开始,接下来为师教你托天魔功,你的涅盘经和我的托天功互补,将来未必不能超过战尊者!”
厉飞雨转过身,对着蛮胡子深深鞠了一躬,语气坚定:“谢师傅!弟子定不负您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