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哓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化作水珠,忽然笑出了声。
瑞雪丰年,
来年定是好光景。
但他徐哓想要的收成,
等不到来年,
甚至等不到明日。
岁末大典的最后一日,
许多事都该了结了。
比如...元本溪。
城楼上的卢白燮望着飞雪怔怔出神。
江南道的冬日鲜少见雪。
那年冬至,与故交泛舟湖心亭。
琼枝玉树,薄酒暖身,
何等快意。
可惜,这般光景再难寻觅。
卢白燮嘴角微扬,抬手接住飘落的雪片。
此刻,
他忆起卢家,想起远在北凉的侄女,以及李锛等人。
李先生,若再不来。
卢白燮便要交班了。
···
御书房内,一名太监慌慌张张冲进来。
陛下吉兆,天降瑞雪!
赵醇踏出房门,望着纷扬大雪心潮起伏。
许是苍天知晓他今日要招李锛为婿,特降大雪庆贺。
赵醇高声宣布:统统有赏!
谢主隆恩!太监跪地叩首。
赵醇又道:人人有份!
叩谢陛下恩典!满屋宫人齐刷刷跪拜。
···
某处寝宫内,
李锛与赵丰雅推门见雪,只觉寒意逼人。
一名宫女近前询问:殿下可曾安眠?
赵丰雅不悦蹙眉——这宫女竟敢如此无礼。
李锛眼中精光一闪:若未安眠当如何?
宫女从容答道:奴婢知晓一处安眠之所,只是路途稍远。
李锛追问:可是洪姨派你来的?
正是。
宫女继续道:奉主人之命,来接公主离宫。
李锛为赵丰雅整了整衣领:你随她们先走, ** 后回北凉寻你。
万事小心!
待赵丰雅随宫女离去,李锛换上朝服前往太和殿。
途经狭长宫道时,被一位白发老太监拦下。
在李锛疑惑的目光中,老太监缓缓道:
老奴姓赵。
李锛眉头紧锁。
他依然姓李。
老太监随后的话语却令他心头一震:
赵长林的赵。
赵长林,当年与李亦山齐名的北凉谋士,这老太监竟是赵长林的人?
莫非,
李亦山所说的厚礼与此人有关?
你也清楚,我家公子与那位素有嫌隙。
收到他的信后我犹豫许久,是否值得冒险相助。
但目睹你在太安城的所作所为!
我相信若我家公子尚在,定会如那位般全力支持你。
赵姓老太监轻咳一声:
你要的东西就在思宗陵!
说罢,老太监从容离去。
思宗陵正是 ** 赵离的陵墓,李锛本就打算借此引出元本溪,如今两事合一,倒也省事。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赵长林竟在大离皇宫安插了眼线。
当李锛返回太和殿时,朝会已然开始。
今日议程是各类封赏与官职调整。
令人意外的是,顾剑棠仍任兵部尚书,卢白燮也保持兵部侍郎之位。
卢白燮倒是不以为意。
顾剑棠却双目赤红,他隐忍二十年,眼看就要外放,却因李锛一顿痛打,
一切又回到原点。
二十年的韬光养晦付诸东流。
近午时分,在赵醇示意下,太监再次宣读赐婚圣旨,太和殿内群臣哗然。
李锛出列高声道:陛下,臣拒绝。
赵醇沉声问道:为何?
俗话说事不过三,李锛竟再次抗旨,这是铁了心要与徐晓为伍?
执意要与朕作对?
李锛不卑不亢答道:
“陛下,臣对公主殿下同样倾心已久,只是李锛入朝以来尚未建功立业。
若贸然应下这门亲事,只怕难以服众......”
“所以?”
赵醇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
“因此,为堵悠悠众口,杜绝日后非议,臣特意为陛下备了一份厚礼,定能让满朝文珷心服口服。”
李锛声音铿锵有力。
“哦?”
赵醇兴致盎然:“李爱卿,这份厚礼现在何处?”
霎时间,文珷百官纷纷侧目而视。
“暂且容臣卖个关子。”
李锛向赵醇拱手道:“恳请陛下给臣两个时辰,届时必将此礼亲手呈上。”
“哈哈哈!”
赵醇爽朗一笑:“莫说两个时辰,便是两日也无妨。
李爱卿尽管去准备,朕拭目以待。”
“谢陛下。”
李锛垂首与徐哓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随即退出太和殿。
......
午膳时分,因惦记着李锛所说的厚礼,赵醇心情甚佳,比平日多用了一碗白粥。
见徐哓正啃着烧饼,赵醇暗自摇头。
徐哓终究不及他。
似李锛这般大才,明明近在咫尺,徐哓却未能笼络,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投入自己麾下。
思及此,赵醇面带笑意地问道:
“大柱国,你与李锛朝夕相处,想必最了解他的秉性。
依你看,他此次究竟要献上何物?”
闻言,张居鹿等人不禁皱眉。
李锛本是徐哓的女婿,陛下不仅横刀 ** ,此刻竟还当面挑衅,此举未免太过诛心。
就在众人以为徐哓即将发作之际——
却见他笑呵呵答道:
“臣不知。”
此刻赵醇有多得意,待会儿便会多难堪。
徐晓此刻颇想瞧瞧赵醇得知消息后的神情。
赵醇朗声大笑:竟还有大柱国不知晓的事?
我不过凡夫俗子,岂能事事皆知。
徐晓含笑回应。
既如此,不如与大柱国一同静观其变?赵醇兴致盎然。
正合我意!
徐晓接着道:那小子神神秘秘的,倒要看看他能献上什么贺礼。
来人,去问问李锛行至何处了。
莫让大柱国久候,朕无妨,但大柱国还需赶回北凉,耽误不得。
赵醇吩咐罢,宦官急忙出殿探询。
不多时,那宦官慌慌张张奔入殿内:陛下!陛下!
区区打探之事,何至如此失态?平日教导的规矩都忘了?赵醇面露愠色。
奴才知罪!
赵醇挥袖:说罢,李锛去了何处?
他...他出城了!
赵醇转向徐晓笑道:大柱国,这份贺礼看来非同小可,李锛竟将其藏在城外。
确实。
徐晓颔首。
赵醇追问宦官:具体去了城外何处?
往...往思宗陵寝去了。
霎时间,赵醇眉头紧锁:他去先皇陵寝作甚?
有宫人听见李先生临行时自语,说听闻陛下日夜思念先皇,欲使先皇复生,令陛下父子重续天伦......
话音方落,殿内落针可闻。
赵醇猛然起身:你方才说什么?
李先生说...要复活先皇!
赵醇确认消息后,整个人如遭雷击,身子晃了几晃。
让 ** 复活?
他赵醇是当今大离天子, ** 则是上一任君王。
若李锛真能让 ** 复生,这龙椅该由谁来坐?
是他这个现任皇蒂?还是那位早已驾崩多年的父皇?
他隐忍数十载才等到 ** 驾崩,好不容易登上九五之位,岂能容忍 ** 死而复生?
这个混账东西!赵醇怒不可遏。
这哪是什么惊喜,分明是惊吓。
自己竟像个傻子似的在此苦等,还亲自送李锛前去。
此时徐哓笑吟吟道:陛下为何动怒? ** 可是您的生父,难道您不愿与 ** 父子团聚吗?
当然愿意!
赵醇咬牙切齿道:朕只是气恼此事竟毫无征兆,至少也该让朕有所准备才是!
大离以孝治天下,他绝不能公然反对此事,否则传到民间,皇室威严与他的声望都将受损。
这后果他承担不起。
紧接着,
赵醇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好得很,李锛当真是好得很!
徐晓又道:李锛想必是要请 ** 为他们主婚呢。
陛下,这可是好事,有 ** 操持婚事,您也能省心不少。
赵醇怒火中烧。
随即他猛然醒悟,徐晓分明是故意的。
这家伙早已知情,与李锛串通一气,从他将李锛深夜召入宫那刻起,就落入了二人的算计。
原来如此,
此刻赵醇终于明白,李锛压根没打算接受赐婚。
什么三次之约,什么献上大礼,统统都是推托之词。
自己才是那个跳梁小丑。
赵醇盯着徐晓那张笑脸,只觉得格外刺眼。
他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立即传唤太监前来听命。
先皇绝不能死而复生。
既然已是先皇,就该老老实实躺在陵墓里,不该再出来兴风作浪。
徐晓笑眯眯地望着赵醇。
无论他现在做什么都为时已晚。
只要李锛踏出城门,先皇能否复活就由不得赵醇做主,连他徐晓也说了不算。
真正能决定这件事的,唯有李锛一人。
太和殿内鸦雀无声,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响。
就连首辅张巨鹿也屏息凝神,唯恐惹祸上身。
城外思宗陵园安葬着大离前朝皇蒂赵离。
李锛绕着陵墓走了一圈,却始终没找到赵姓太监所说的厚礼。
他停下脚步沉思。
那太监既然冒死前来报信,断无欺瞒之理。
既然陵墓外不见踪影,东西必定藏在墓室之中。
李锛正估算着棺椁方位准备动手,忽见一道人影飘然而至。
来者正是桃花剑神邓大阿。
大侄子,你真要复活赵离?邓大阿开门见山。
李锛苦笑:邓前辈,在下并非徐奉年。
自然知晓。
邓大阿颔首。
那为何还唤我大侄子?
你可承认是芷虎的夫君?
正是。
芷虎见我都得喊声叔父,你既为她的良人,我叫你大侄子有何不妥?
确实...合情合理。
没想到这位剑道宗师竟有认亲的癖好。
果然明事理。
邓大阿满意地捋须,再次追问:大侄子,当真要复活赵离这老儿?
赵醇那老家伙总给我安排婚事,实在烦人。
李锛随口应道。
强摘的果子不甜,还非要硬摘,换谁都得烦!
邓大阿点头附和。
他渴了呗。
邓大阿先是一怔,随即放声大笑:没错,果子虽涩,好歹能解渴。
笑罢,
邓大阿神色严肃地提醒:贤侄,赵离可不是好惹的主,连徐晓都在他手上栽过跟头。
你要复活他,可得三思。
关我什么事?那是赵醇该操心的。
李锛不以为然地撇嘴:我若成功复活他,就是立下大功。
赵离再横,还能对功臣下手?
这倒不假,赵离生前确实厚待有功之人。
邓大阿迟疑着回答。
那不就结了?芝麻大的事也值得唠叨。
见邓大阿哑口无言,李锛斜眼看他:
我岳母到了吗?人在哪儿?
她和**正在城门口候着。
李锛眉头一拧:就他俩能挡住那老太监?别出什么岔子。
放心,够用了。
真要有什么状况,我瞬息即至。
李锛这才舒展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