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之事二人心照不宣,却都默契地保持沉默。
不多时,
九九羊肉馆的招牌映入眼帘。
洪稠见李锛进门,眼前顿时一亮:
哟,驸马爷驾到!
李锛笑容凝固,连连摆手:洪掌柜莫要玩笑。
玩笑?
洪稠促狭笑道:昨夜之事,公子当真不知?
当着这位名义上的岳父提起此事,确实令人难堪。
李锛只得强撑着回应:洪姨果然耳目灵通。
可不是嘛。
洪稠接着说道:昨夜我就警告过你,谁知你还是中了圈套。
她明明再三叮嘱要李锛当心,结果还是出了岔子。
李锛面露愧色:是我疏忽了。
确实不够谨慎。
洪稠又将目光转向徐哓:徐瘸子你也糊涂,明明一同入宫,赵致那混账不让你见丰雅,你就真不去?当时若强硬些,完全能防患于未然。
事发突然。
徐哓神色淡漠:等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赵醇夫妇的手段你又不是不清楚。
罢了,既成事实多说无益。
洪稠正色道,徐瘸子,趁早把你的漕粮运出京城吧。
这小子马上要闹出动静,到时候赵醇可不会这么好相与了。
听罢,徐哓侧目看向李锛。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洪姨的眼睛。
李锛随即对徐哓坦言:赵丰雅那姑娘求我带她离宫,我应下了。
妙极!
若能将赵丰雅带出皇宫,赵醇便是人财两空,看他还能如何嚣张。
想到此处,徐哓追问:何时动手?
最迟明日清晨。
李锛如实相告。
可有周全之策?
徐哓又问。
暂无。
李锛摇头:本想从长计议,但赵醇明日恐怕又要赐婚,须得抢先一步将丰雅送出宫去!
小雅继续留在赵醇身边确实不妥。
徐哓沉吟道:这些年我在宫中的暗桩被元本溪拔除大半,想助她脱身殊为不易。
你若真要帮她,还需另寻贵人相助!
李锛一脸惊讶:
徐哔朝洪稠努了努嘴:
找洪姨?李锛更诧异了。
她在京城根基深,这事得靠她。
当年荀坪掌权时在宫里安插了不少眼线,这些年虽说清理了一些,但对人家来说不过是毛毛雨,宫里的暗桩还多着呢。
徐哔转向洪稠,我没说错吧?
可以徐瘸子,洪稠冷笑,这些年没少盯着我吧,连我的老底都摸这么清楚。
你就说帮不帮。
徐哔话音刚落,李锛也投来期待的目光。
帮!丰雅那丫头也算我侄女,这事就算李先生不开口,我这个当姑姑的也不能袖手旁观。
洪稠接着说,不过我的人只能把丰雅带到宫门口,要想把她送出宫,李先生还得搞定守将。
守将是谁?李锛问。
你的老朋友,卢白燮!
李锛一愣,没想到宫门守将竟是卢白燮:好,我这就去找他!
虽然我能送丰雅出城,但赵醇肯定会派赵勾抓她回来,赵勾那边你们得自己应付。
赵勾作为大离王朝的情报机构,直属赵醇管辖,无孔不入,令人闻风丧胆。
徐哔点头:你只管把那丫头送出宫,后面的事不用你操心。
商量完具体细节,李锛匆匆扒了几口饭就赶往卢白燮的府邸。
正要进宫当值的卢白燮见到李锛很意外:你怎么来了?
有事找你商量。
李锛看了看四周。
都下去吧。
卢白燮挥退下人,很快厅里就剩他们二人。
李锛肃然问道:卢大人仍是那位棠溪剑仙吗?
卢白燮颔首:正是。
李锛展颜:如此我便安心了。
若你否认这个身份,我恐怕即刻便会离去。
卢白燮眉梢微动:看来此番你遇到的麻烦不小。
确实棘手,否则也不会来寻你相助。
事情是这样的,我打算带公主离开皇宫,届时可能需要你......
李锛压低声音将计划道出,卢白燮听完后怔怔地望着他,半晌无言。
李锛追问道:如何?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卢白燮眉头紧锁:此事非同小可。
若是其他事情,我或许能网开一面,但公主毕竟是皇室血脉。
李锛摆手道:这些你不必操心,只需在关键时刻打开宫门即可,其余事宜自有安排。
也罢。
卢白燮沉吟片刻,仅此一次。
李锛郑重点头:自然。
卢白燮迟疑道:陛下既已下旨赐婚,你何不顺水推舟?这般行事,传出去对你们二人都非好事。
李锛轻叹:实在不愿为赵醇效力。
卢白燮了然:确实,你本就不适合侍奉大离王朝。
二人又交谈片刻,便一同前往皇宫。
当李锛求见的消息传入御书房,正在批阅奏章的赵醇不由一怔。
他说要为公主诊治?
正是。
宦官恭敬答道。
赵醇朗声笑道:准了。
日后李锛若要去公主寝宫,不必再通传。
宦官将口谕传达给李锛,他略感意外,随即请宦官引路前往赵丰雅居所。
这一切都是他与徐哓等人精心设计的计策,旨在令赵醇放松警惕,减少对公主的监视。
如今看来,计划进行得颇为顺利。
李锛随宦官步入赵丰雅的寝宫。
赵丰雅正坐在摆满佳肴的桌前,握着筷子出神。
怎么不用膳?李锛轻声问道。
赵丰雅猛然回神,见是李锛,神色稍缓:没什么胃口。
总要吃些。
李锛意有所指,没有力气可办不成事。
赵丰雅抬头望向李锛,见他颔首,眼中顿时有了光彩:你陪我一起用膳可好?
好。
李锛吩咐宦官添了副碗筷,在赵丰雅身旁坐下。
尝尝这个。
赵丰雅将红烧狮子头夹到李锛碗中。
李锛尝过后赞道:确实美味,比街边小摊强上百倍。
那是自然,这可是御厨的手艺。
你再尝尝这个......
约莫一个时辰后,李锛放下筷子:饱了。
赵丰雅应声:嗯。
去你寝殿吧。
李锛说道。
赵丰雅警觉地问:你要做什么?
给你治病。
李锛眨了眨眼,赵丰雅立即会意,挽住他的手臂:走吧!
......
宫中宦官目睹这一幕,暗自记下。
不久,消息便传到赵醇案前。
年轻人嘛,随他们去吧。
对李先生,朕自当宽容相待。
日后他与隋珠的事,不必事事禀报。
若是旁人敢与公主这般亲近,赵醇早该降旨斥责。
但李锛不同,他是赵醇苦心招揽的医圣。
他与赵丰雅越亲近,归顺的可能性就越高。
这正是赵醇求之不得的事,自然不会横加干涉。
李锛随赵丰雅进入寝殿后,遣退所有侍从,仔细关好门窗。
赵丰雅不满地皱眉:你把人都支开做什么?我还等着她们伺候沐浴呢。
她晨起匆忙未及梳洗,此刻浑身都不自在。
沐浴不急,先说正事要紧。
见李锛神色肃穆,赵丰雅也端正了姿态:何事?
明日黎明会有宫女来接应,她会护送你离宫。
出宫后另有接应之人,将你送至城外驿站与王爷一行汇合,随他们返回北凉......李锛将周密安排娓娓道来。
赵丰雅却蹙起眉头:这计划当真稳妥?
自然,这是与王爷反复推敲过的万全之策。
李锛笃定道。
我是指去北凉这事。
赵丰雅眉间沟壑更深。
你不想去?李锛略显诧异。
北凉有徐伯坐镇,纵使父皇震怒也鞭长莫及。
赵丰雅凝视着李锛,只是......我不知该如何面对芷虎姐。
这问题令李锛一怔,沉吟道:明日我会修书说明原委,芷虎通情达理,定能体谅。
你不与我们同行?赵丰雅目光灼灼。
不了。
李锛摇头,我还要随洪姨赴楚地办事。
楚地如今叛党横行,你们去那险地作甚?赵丰雅忧心忡忡。
有些要务需处理。
李锛如实相告。
务必当心!赵丰雅郑重提醒,楚地虽名义上属大离,实则大半已归附**。
你前日在宫中开罪于他,若让其知晓你入西楚,后果不堪设想。
别担心,这事我自有打算!
李锛点头应道。
还有别的事要跟我说吗?赵丰雅问。
没了。
李锛摇头。
那你怎么还不走?赵丰雅面露疑惑。
今晚我留在这儿过夜。
见赵丰雅神色警觉,李锛解释道:我若在此,你父皇便不会过多关注这边,带你出宫的把握更大些。
赵丰雅觉得有理,可环顾寝殿——仅有一张床榻,况且她还要沐浴更衣。
我在软榻上将就一晚就行。
李锛指着夏日纳凉用的软榻说道。
好。
赵丰雅又道:我要沐浴了,你可别偷看。
屏风后水汽氤氲,隐约可见绰约身影。
沐浴完毕,赵丰雅穿着里衣径直躺下。
帷帐垂落,宫灯熄灭,寝殿陷入黑暗。
软榻上冷吗?黑暗中忽然响起赵丰雅的声音。
有点。
李锛答道,殿里还有多余的被子吗?
没了。
哦。
寂静再度笼罩寝殿。
良久,赵丰雅又开口:要不...你到榻上来睡?
突然这么好心?李锛语气狐疑。
你要是冻病了,谁带我出宫?
李锛觉得在理,摸黑上了床榻。
刚躺下,就听见赵丰雅绷着声音问:你不会乱来吧?
不会。
当真?
当真。
片刻后,赵丰雅又嘟囔道:你压着我头发了!
意外而已。
李锛漫不经心地回答。
赵丰雅不依不饶:
这次又压到了...
渐渐地,两人的呼吸变得绵长。
夜半时分,殿外传来内侍的轻唤:
大人,该上朝了。
告诉礼部,今日迟些到。
待脚步声远去,李锛望着像藤蔓般缠在自己身上的赵丰雅,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轻拍怀中人:天亮了。
赵丰雅迷迷糊糊应道:再睡片刻...
话音未落又沉入梦乡。
不多时,她突然惊醒,涨红着脸瞪向李锛:
登徒子!
李锛以吻封缄。
赵丰雅徒劳地抵抗着,很快便溃不成军。
细碎的雪粒开始点缀太安城的天空。
宫门前候朝的百官被突如其来的寒意冻得暗自叫苦。
有人跺脚,有人搓手,呵出的白气在晨光中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