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月在医道馆隔离病房的“客居”生活,并未引起桃源基地太大的波澜。普通民众对此一无所知,只有少数高层知晓这位特殊“病患”的存在。陆飒加强了医道馆周边的警戒,但并未限制内部人员的正常往来,只是叮嘱所有接触者保持警惕。
程澈依照约定,每日定时为汐月进行治疗。过程依旧是银针疏导、生命能量灌注与特制药液的结合。随着治疗的深入,伤口周围萦绕的黑气明显淡薄了许多,狰狞的创口也开始有缓慢愈合的迹象。汐月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那条强健的紫银色鱼尾在水中摆动时,也恢复了几分力量感。
治疗时,两人之间的交流依旧不多,但氛围却在微妙地变化。
汐月不再总是用那种带着审视和嘲弄的目光看着程澈,偶尔,在他全神贯注下针时,她会安静地观察他。观察他微微蹙起的眉头,观察他因消耗而抿紧的嘴唇,观察他指尖稳定而轻柔的动作。她发现,这个人类男性似乎真的将“救治”当作一件纯粹的事情,心无旁骛。这种专注,在弱肉强食、充满了背叛与利用的深海里,是奢侈品,也是致命弱点。
“你们这个基地,靠什么运转?就靠那个一直没露面的‘云姐’?”一次治疗结束后,汐月状似随意地靠在池边,用手拨弄着水面,问道。她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和与偶尔进来送东西的学徒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了一些信息。
程澈正在收拾药箱,闻言动作未停,语气平和:“云姐是我们的支柱。但桃源能存在,依靠的是每个人的努力。陆队负责防卫,周小禾培育灵植提供资源,悟道院的大家在探索自身力量……各司其职。”他没有过多透露细节,但也没有刻意隐瞒。
“各司其职?”汐月轻笑,紫眸中闪过一丝不屑,“听起来很美好。但当真正的危险来临,比如……比我带来的麻烦更大的危险时,这种分工,会不会瞬间崩溃?”她意有所指,显然指的是黑渊的威胁。她能感觉到,桃源基地似乎也在对抗着某种与她受伤同源的力量。
程澈抬起头,看向她,目光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难以动摇的坚定:“正因如此,才更需要各司其职,信任彼此。独自一人,力量终有穷尽之时。”
“信任?”汐月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笑声如同冰珠落盘,“在深海里,信任往往意味着被吞得骨头都不剩。”她盯着程澈,仿佛想看到他信念动摇的样子。
然而程澈只是平静地回望她,缓缓道:“这里不是深海。”
简单的五个字,让汐月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她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桃源基地井然有序的景象,沉默了片刻。
“或许吧。”她最终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重新滑入水中,闭上了眼睛,结束了这次对话。
程澈看着她隐没在水下的身影,知道她并未被说服。根深蒂固的观念,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他提起药箱,默默离开了房间。
他走后,汐月才缓缓浮出水面,紫眸中情绪复杂。程澈的话,以及这几日在桃源的所见所闻,确实在她坚固的心防上撬开了一丝缝隙。这里的人类,似乎……真的有些不同。他们弱小,却团结;面对未知,虽有警惕,却仍保留着基本的善意,尤其是那个叫程澈的医师。
但这种不同,能持续多久?当利益冲突,当生死考验来临,这些所谓的“信任”与“职责”,会不会像阳光下的泡沫一样破碎?
她需要更多观察,更多了解。这个叫桃源的地方,以及那个叫程澈的人,都让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种混合着利用、探究,或许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好奇。
与此同时,程澈将汐月伤势稳定、黑渊能量被有效抑制的情况向陆飒做了汇报。
“她似乎在打探基地的情况,尤其是关于云姐和黑渊。”程澈补充道,眉头微蹙,“虽然目前没有恶意举动,但我们不得不防。”
陆飒沉吟片刻,道:“只要她不危害基地,暂时以观察为主。云姐既然默许她留下,想必自有考量。程医师,你继续负责治疗,同时也……留意她的动向。”他将“留意”二字稍稍加重。
程澈点了点头,他明白陆飒的意思。与汐月的接触,既是医者的责任,也成了一项带着目的的任务。这让他心中微微有些不适,但为了桃源的安全,他必须这么做。
汐月的到来,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缓缓扩散,影响着越来越多的人。而远在静室中的云芷,神识扫过医道馆内那看似平静,实则暗藏心思的“客居”病房,眸中无波无澜。
只要不越界,些许风浪,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