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将戈壁染成一片赤金,白亭海子如同镶嵌在这片金黄画布上的一颗黯淡绿宝石,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是一片依靠地下泉水形成的绿洲,面积不大,围绕着一个浑浊的咸水湖,生长着一些耐盐碱的胡杨和灌木。湖边散落着几十座简陋的土坯房和帐篷,升起的寥寥炊烟,显示着这里的人气。
阿依夏木商队在沈括三人的护送下,终于抵达了这处暂时的庇护所。一路上,管事乌斯曼对沈括等人感激涕零,不仅详细包扎了伤口,更是不住地道谢,并邀请他们同行至白亭海子,承诺必有厚报。
“三位恩人,前面就是白亭海子了。”乌斯曼指着前方的绿洲,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我们商队在这里有个固定的落脚点,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安全。请务必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
沈括微微颔首,没有拒绝。他需要了解西域近况,这个本地商队是个不错的信息来源。他目光扫过绿洲,注意到这里虽然看似平静,但暗处似乎有不少目光在打量着他们这支刚刚抵达的队伍。一些穿着破烂、眼神彪悍的汉子聚在土墙根下,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们的骆驼和货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牲畜粪便、尘土和烤馕的味道,还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感。
商队的落脚点是一个用土坯围起来的小院,有几间简陋的客房和一个较大的仓库。安顿下来后,乌斯曼立刻吩咐手下准备热水和食物,并亲自为沈括三人安排了一间相对独立的土屋。
“三位恩人先稍作休息,我去处理一下货物和伤员,晚些时候再设宴感谢诸位。”乌斯曼恭敬地说道。
沈括点头:“乌斯曼管事请自便。”
待乌斯曼离开,侯吉立刻凑到窗边,透过缝隙观察着外面,低声道:“大人,这地方果然不太平。刚才进来时,我至少看到了三拨人在盯着我们,看打扮,有流浪的刀客,也有像‘沙蝎’那样的探子。”
冷锋如同雕像般立在门边阴影处,闭目感知着:“院子里有四个暗哨,是商队自己的人。外面……至少有三股不同的气息在附近徘徊,实力不明,意图不明。”
沈括坐在土炕上,神色平静。他展开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般悄然覆盖了小院及周边数十丈的范围。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目光、窃窃私语、甚至兵刃无意间摩擦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地反馈回他的脑海。
“无妨,静观其变。”沈括淡淡道,“我们先从乌斯曼这里,了解我们需要的信息。”
夜幕很快降临,戈壁的夜晚气温骤降,寒风呼啸。小院的主屋内点起了油灯,乌斯曼设下了简单的宴席,主要是烤羊肉、馕饼和一些干果,酒则是西域特有的、度数不低的马奶酒。
除了乌斯曼,那名被救下的西域女子也在场。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湖蓝色长裙,脸上蒙着轻纱,只露出一双碧色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三位恩人,再次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乌斯曼举起酒杯,郑重道,“我敬三位一杯!这位是我们阿依夏木商队主人的女儿,阿娜尔古丽小姐。”
阿娜尔古丽起身,微微屈膝行礼,声音清脆:“多谢三位义士。若非你们,我和乌斯曼叔叔恐怕已遭不测。”她的官话虽然带着口音,但比乌斯曼流利许多。
沈括举杯示意,浅尝辄止。冷锋滴酒不沾,侯吉倒是笑嘻嘻地喝了一口,咂咂嘴道:“好酒!乌斯曼管事,阿娜尔古丽小姐,不必客气,路见不平嘛。”
酒过三巡,气氛稍缓。沈括看似随意地问道:“乌斯曼管事,我们初来西域,对近来这边的情况不甚了解。不知除了马贼,可还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我听说,西边那片‘死亡沙海’,近来似乎不太平静?”
乌斯曼闻言,脸色微变,放下酒杯,压低了声音:“恩人也听说了?确实不太平!”他脸上露出一丝恐惧,“近几个月,死亡沙海深处,尤其是‘流沙之眼’那边,怪事频发。有人看到夜里沙海中心有奇异的光芒闪烁,像是星星掉进了沙子里。还有人说,听到了地底传来诡异的嘶吼声。”
阿娜尔古丽也轻声补充道:“我们商队原本有一条穿越沙海边缘的秘道,可以节省很多时间。但上个月,一支试图走那条路的驼队,连同货物和所有人,都神秘消失了,只在边缘找到了几具被吸干了水分的干尸,样子非常可怕。现在,几乎没人敢靠近那片区域了。”
沈括与侯吉交换了一个眼神。奇异光芒?地底嘶吼?干尸?这些现象,似乎与“星辰泪”可能引发的异象,或者……幽冥圣教的活动痕迹,有所吻合。
“除了这些怪事,西域各方势力,近来可有什么异动?”沈括继续问道。
乌斯曼想了想,道:“最大的事情,就是‘金帐王庭’的老王病重,几位王子争夺汗位,闹得不可开交,边境摩擦也多了起来。还有就是……大约一个月前,有一支穿着古怪黑袍的队伍进入了死亡沙海,之后就再也没见他们出来。那些人,气息很阴冷,不像善类。”
黑袍队伍!沈括心中一动,这描述,与幽冥圣教的风格极其相似!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兵刃出鞘的声音!
一个护卫慌慌张撞开门:“管事!不好了!‘沙蝎’的人找上门来了!来了好几十人,把院子围住了!带头的是他们的二当家‘毒尾蝎’!”
屋内气氛瞬间凝固。
乌斯曼和阿娜尔古丽脸色煞白。阿娜尔古丽下意识地看向沈括,碧眸中带着一丝祈求。
侯吉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嘿,还真找上门来了?动作够快的。”
冷锋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手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沈括放下酒杯,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中掠过一丝寒芒。
“看来,这顿酒是喝不安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