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离的队伍气氛沉重而疲惫,劫后余生的庆幸被周不言昏迷不醒的担忧所冲淡。月泠一路紧紧抱着周不言,寸步不离,以自身温和的蛊元力小心翼翼地护持着他微弱的心脉,喂服的丹药药力正在缓慢化开,滋养着他千疮百孔的经脉与枯竭的识海,但效果甚微,他依旧如同风中残烛,气息若有若无。
七长老与玄明道长商议后,决定由玄明道长带领部分龙虎山弟子继续留守片刻,配合言家人彻底净化傩面山区域残留的邪气,并搜寻可能漏网的东瀛邪修线索。而七长老则亲自带着周不言、月泠、张子远以及部分言家精锐,火速返回言家坳。言家传承悠久,宗卷阁内或有针对此种生机透支、神识受损的古老医案与秘法。
一行人不敢耽搁,星夜兼程。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傩面山范围,进入相对安全的官道后不久,前方探路的言家弟子却带回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七长老,前方三里处的岔路口,发现一名昏倒的苗家女子,看服饰……似是白苗一脉,身上有伤,且中了颇为厉害的追踪蛊!”
“白苗女子?”月泠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她将周不言小心交给身旁一名细心的言家女弟子照看,快步走到队伍前方向七长老请示,“七长老,晚辈想去看看。”
七长老点头应允,并派了两名弟子随行护卫。
月泠赶到岔路口,只见一名身着白苗传统蓝白色绣花衣裙的少女倒在路旁草丛中,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呼吸急促,手臂上有一道明显的刀伤,伤口周围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更有一股隐晦的蛊虫波动从她体内散发出来。
月泠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番,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她认出了这少女,是她所在寨子里一位长老的孙女,名叫阿雅。而阿雅中的追踪蛊,手法阴狠,正是黑苗乌部惯用的“跗骨蛆”!若非阿雅自身蛊术有一定根基,强行压制,恐怕早已被施蛊者定位擒获。
她立刻取出银针和解毒蛊粉,先为阿雅处理伤口,逼出部分蛊毒,又以自身本命蛊气息暂时掩盖了那追踪蛊的波动。
一番救治后,阿雅悠悠转醒,看到月泠,先是一愣,随即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月泠的手,泪水夺眶而出,声音虚弱而焦急:
“月泠姐姐!真的是你!太好了……快,快救救寨子!乌部……乌部他们勾结外人,突然发难,围攻我们圣山!婆婆她们……快撑不住了!我是拼死才突围出来,想去言家求援的……”
月泠如遭雷击,俏脸瞬间血色尽失!白苗寨子被围攻?婆婆危在旦夕?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急声问道:“阿雅,你说清楚!乌部勾结了什么人?围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寨子现在情况到底如何?”
阿雅断断续续地叙述起来。原来,就在数日前,乌部不知从何处得来了一批威力强大的诡异法器(描述类似东瀛邪修所用),并联合了几个一向与白苗不睦的小寨,突然对白苗世代守护的圣山发起了猛攻。对方手段狠辣,不仅蛊术诡异,更有那种幽蓝光束的法器助阵,专破苗疆蛊阵,白苗措手不及,损失惨重,如今已被围困在圣山主寨,凭借历代先祖布下的守护大阵苦苦支撑,但也岌岌可危。她是奉婆婆之命,冒死突围求援。
“婆婆说……如今湘西,或许只有言家有能力且愿意施以援手……月泠姐姐,求你……求言家救救我们……”阿雅泣不成声。
月泠的心沉到了谷底。乌部竟然在这个时候对白苗发动总攻!还勾结了疑似东瀛的势力!这绝非巧合!难道他们在傩面山的计划受挫后,立刻将目标转向了苗疆内部的清洗与整合?或者说,白苗圣山有什么他们必须得到的东西?
她立刻带着阿雅返回队伍,将情况禀明了七长老和张子远。
七长老闻言,眉头紧锁,面露难色。言家刚刚经历傩面山大战,损耗不小,周不言重伤昏迷急需救治,此刻再抽调力量远赴苗疆深处救援,实在力有未逮。而且,苗疆内部争斗,言家作为外人贸然介入,名不正言不顺,极易引发更大的纷争。
张子远也是面色凝重:“苗疆内乱,又牵扯外域势力,情况复杂。我龙虎山虽愿助拳,但师门规矩,不可轻易介入他族内斗,需得掌教真人法旨方可。”
月泠看着昏迷的周不言,又想到生死未卜的婆婆和族人,心如刀绞,但她知道七长老和张子远的顾虑皆有道理。她猛地跪倒在地,对七长老恳求道:“七长老,月泠深知此事让言家为难!但乌部勾结外敌,其心可诛,若白苗被灭,乌部一统苗疆,得外域邪法之助,下一个目标必是言家!唇亡齿寒啊!恳请长老念在两家往日情分,以及不言此番为湘西安宁付出的代价,设法施以援手!月泠愿以性命担保,此恩白苗永世不忘!”
她的话语字字泣血,情真意切。
七长老看着跪地的月泠,又看了看担架上气息微弱的周不言,想起周不言昏迷前还在为平息战灵、避免生灵涂炭而奋战,心中天人交战。最终,他长叹一声,将月泠扶起:
“月泠姑娘请起。你之言不无道理,乌部狼子野心,勾结外域,确是我湘西大患。不言亦曾受贵寨婆婆关照。于公于私,我言家都不能坐视不理。”
他沉吟片刻,决断道:“这样,队伍分成两路。一路由我亲自带领,护送不言和这位阿雅姑娘火速回言家坳,请老祖出手救治不言,并将苗疆之事禀明老祖定夺。另一路……”
他目光看向张子远和几位伤势较轻的言家精英弟子:“子远道长,烦请你与我这几位弟子,护送月泠姑娘先行赶往白苗圣山附近探查情况,相机行事,尽可能拖延乌部攻势,等待言家后续援军!我会立刻传讯家族,调集人手,随后便到!”
这是目前最能兼顾两边的方案了。既能保证周不言得到最快最好的救治,又能对白苗施以及时的(哪怕是有限的)援助。
张子远抱拳道:“斩妖除魔,护卫正道,贫道义不容辞!必当尽力!”
月泠眼中含泪,再次深深一拜:“多谢七长老!多谢张道长!此恩月泠与白苗,铭感五内!”
事不宜迟,队伍立刻分作两拨。七长老带着周不言、阿雅及大部分人手,加快速度赶往言家坳。而张子远、月泠以及五名精干的言家弟子,则转向西南,朝着苗疆圣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分别时,月泠回头望了一眼逐渐远去的、载着周不言的马车,心中默默祈祷:“不言,你一定要醒过来……等我回来……”
她知道,前路等待她的,将是另一场腥风血雨。而昏迷中的周不言,对于这场因他而稍稍改变轨迹,却依旧扑朔迷离、危机四伏的新危机,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