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宗师,当众下跪。
这惊世骇俗的一幕,让一旁的管家福伯脑中嗡的一声,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他跟在周济臣身边几十年,何曾见过自家先生如此失态?何曾见过这位在港岛跺跺脚,无数富豪都要抖三抖的玄学泰斗,向人行此大礼?
尤其对方,还是一个看起来比自家小姐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女孩。
周济臣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责。他这一跪,是为自己的愚钝和傲慢,更是为自己险些亲手断送了孙女的性命。
陆晚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清冷的眼眸中没有波澜。
她受了这一拜。
不是因为托大,而是因为周济臣必须为他的“抱薪救火”付出代价。这一拜,拜的是他差点犯下的滔天大错,拜的是他对生命的敬畏之心。
“起来吧。”她终于淡淡开口,“人还没死,现在跪,早了点。”
声音冰冷,却让周济臣如蒙大赦。他知道,对方这是松口了。
在福伯慌忙的搀扶下,周济臣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连掉在地上的拐杖都忘了捡,只是用一种混杂着羞愧、敬畏与极致期盼的目光看着陆晚灵,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大师……不,仙师里面请!老朽……老朽给您引路!”
此刻,他口中的称呼,已经从“小友”变成了“阁下”,又从“大师”变成了“仙师”。那份发自内心的敬畏,再也无法掩饰。
陆晚灵这才迈开脚步,踏入了听涛小筑的门槛。
傅知言神色淡漠地跟在她身后,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在周济臣身上多停留一秒,仿佛眼前这位玄学宗师的臣服,是一件理所当然、不值一提的小事。
穿过雅致的庭院,周济臣引着两人来到后院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前。
“仙师,小孙女……小孙女周念晴就在楼上。”周济臣的声音里充满了紧张。
陆晚灵抬头看了一眼。这栋小楼的位置,正对着那棵巨大的老榕树。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浓郁的阴煞之气,如同一条黑色的毒蛇,死死地缠绕着二楼的窗口,不断向内渗透。
“带路。”她言简意赅。
踏上木质的楼梯,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与楼下温暖干爽的空气截然不同。
卧室的门被推开。
房间布置得极为温馨,充满了少女气息,但此刻却被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所笼罩。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正躺在床上,陷入昏睡。她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双唇毫无血色,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即便在睡梦中,也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口中还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无意识的呓语。
这就是周济臣最疼爱的孙女,周念晴。
“仙师,您看……”周济臣的声音都在发抖。
陆晚灵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床边。
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地,悬停在周念晴的眉心上方。
在她的灵视之中,一团比墨汁还要浓郁的黑气,正盘踞在女孩的“泥丸宫”内,不断侵蚀着她微弱的本命神魂。那神魂如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惊魂煞’已经入体,再晚两天,神仙难救。”陆晚灵收回手,语气平静地做出诊断。
周济臣闻言,双腿一软,险些再次栽倒在地。
“不过,现在还有救。”陆晚灵的下一句话,又将他从地狱拉回了人间。
“要救她,分两步。”
她转身,目光透过窗口,望向那棵枝繁叶茂的百年老榕。
“第一,治本。必须立刻移走这棵榕树,断了阴煞的根源。”
福伯在一旁急忙道:“我……我马上去找人来砍树!”
“蠢货!”周济臣厉声喝止了他,随即又满脸愧色地看向陆晚灵,“仙师,这榕树已有百年树龄,恐已生出些许灵性。若是强行砍伐,只怕其怨气反扑,念晴她……”
“你总算还没蠢到家。”陆晚灵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漠,“百年树木,已有地魂。强行砍伐,地魂怨气迸发,你孙女会第一个死。”
周济臣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请教:“那……那该如何是好?”
“我去‘请’它走。”
陆晚灵说完,转身便走下楼,来到了院中的老榕树下。
周济臣和福伯连忙跟上,大气都不敢喘,只能远远地看着。
只见陆晚灵站在树下,既没有设坛,也没有做法,甚至连一张符纸都没拿出来。
她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那巨大的树冠,伸出一根手指,凌空画符。
一道道金色的、肉眼不可见的符文,在她的指尖流淌而出,玄奥而复杂,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来自天地本源的威严。
“嗡——”
当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那道金色的符箓瞬间成型,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巨大的树干之中!
“百年修行不易,奈何占错方位,扰乱阴阳,已成祸根。”陆晚灵的声音清冷,却仿佛直接响彻在另一个维度,“今日我予你一道轮回符,送你转生。自行散去地魂,尚有一线生机。若敢顽抗,休怪我让你形神俱灭!”
话音刚落,一阵狂风毫无征兆地在院中卷起!
那棵百年老榕的无数枝叶疯狂摇摆,发出的“沙沙”声,不似风声,倒像是一阵阵凄厉的哀嚎与悲鸣。
- 周济臣和福伯惊骇地看到,一股股浓郁的黑气,正从榕树的树干和根部不断地逸散出来,又在院中的阳光下,迅速消融,化为虚无。
不过短短一分钟,风停了。
那棵老榕树仿佛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枝叶都变得萎靡不振。整个院落里那股阴森压抑的气息,也随之一扫而空,阳光都仿佛明媚了许多。
“可以砍了。”陆晚灵转身,仿佛只是做了一件拍死蚊子般的小事,“连根挖出,木头烧掉,坑用新土填平。”
周济臣已经彻底麻木了。
弹指之间,超度百年树魂!这是何等通天的手段!这哪里是凡人,这分明是陆地神仙!
陆晚灵没有再理会他的震惊,重新走上楼,回到周念晴的房间。
“第二步,治标。”
她走到床边,对目瞪口呆的福伯说道:“去端一碗清水来。”
福伯如梦初醒,手脚并用地跑去倒水。
水端来后,陆晚灵并指如剑,在水面之上,再次凌空画下一道“安神清魂符”。
符成,她指尖轻轻一点。
“轰”的一声,那道无形的符箓在水面上方自燃,化作一小撮金色的灰烬,精准地落入碗中,瞬间溶解。
- “喂她喝下。”
福伯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周念晴,将这碗“符水”给她喂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陆晚灵站在床头,右手捏出一个玄奥的法印,遥遥对准周念晴的眉心。
“天道朗朗,地道清清,人道安宁。”
“阴煞退散,魂归本体,急急如律令!”
随着她口中吐出真言,一团柔和的、近乎实质的金色光芒,从她的掌心浮现,如同一轮小太阳,缓缓笼罩住周念晴的头部。
“滋啦——”
一丝丝肉眼可见的黑气,被那金光从周念晴的眉心、耳窍、鼻孔中强行拉扯出来,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尖啸,最终在金光中被彻底净化,消散于无形。
这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三分钟。
当最后一丝黑气被净化干净,陆晚灵收回手掌,金光也随之散去。
床上,原本面色惨白、眉头紧锁的周念晴,此刻眉头已经完全舒展开来。她的脸上,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健康的红晕,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仿佛只是进入了一个香甜的美梦。
病,好了。
周济臣亲眼目睹了这神迹般的全过程,激动得浑身颤抖,老泪纵横。他再次对着陆晚灵深深一躬到底,声音哽咽:
“仙师再造之恩,周家上下,没齿难忘!”
陆晚灵受了他这一礼,神色依旧淡然。
“她的身体还很虚弱,睡上十二个时辰,自然会醒。”
她转过身,清冷的目光终于直视着周济臣,道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我的事了。”
“我来找你,只为一物。”
“九幽冥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