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镇往东百里，有个稍微像样点的修士聚集地，叫青叶坊市。就是林闲二人被盯上的地方。
此刻，坊市里最大的那家酒馆“醉仙居”正是最喧闹的时候。
油腻的矮桌旁挤满了人，空气里混杂着劣酒、汗臭和某种低阶灵兽烤肉的味道，烟雾缭绕。
“听说了吗？李家栽了！”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猛灌了一口酒，把陶碗重重砸在桌上，声音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旁边一个瘦猴似的修士立刻凑过来，眼睛放光：“李家？哪个李家？就镇西头那个土霸王？”
“除了他们还有谁！”络腮胡抹了把嘴，压低了声音，却更能引人注意，“就前天夜里的事！他们一支秘密小队，听说好几个筑基好手，在镇外一个据点，让人给一锅端了！”
“嚯！”
周围几桌的人都竖起了耳朵，悄悄往这边挪了挪凳子。
“真的假的？李家那老小子最近不是挺横吗？傍上什么黑煞门了？”
“千真万确！”络腮胡对自己的消息灵通很是得意，“现场那叫一个惨！听说房子都快拆没了，血糊拉碴的，就没几个全乎人！”
“谁干的？黑吃黑？仇家找上门了？”
“嘿！”络腮胡猛地一拍大腿，唾沫星子横飞，“邪门就邪门在这儿！活下来的那几个，屁都不敢放一个，问就是不知道，吓破了胆！但有小道消息传出来……”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胃口，直到周围人都催促，才神秘兮兮地说：“说是什么……一个神秘高人，带着个奶娃娃路过，李家的人不开眼，冲撞了人家，结果……啧啧啧。”
“高人？多高？金丹？元婴？”瘦猴修士急切地问。
“谁知道呢！”络腮胡一摊手，“反正传得神乎其神！说那高人根本就没动手！不对，是动手了，但没人看清他怎么动的！就看见李家那个领头的筑基后期，嘭一下！就没了！炸了！灰都没剩多少！”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这得什么境界？”
“起码元婴老祖吧？说不定是化神老怪游戏风尘呢！”
“更邪门的还在后面！”另一个酒客插嘴，他衣服上沾着药草灰，像是附近药铺的伙计，“我听给李家送药的人说，那高人是没怎么动手，但他带着的那个小女娃……更吓人！”
“娃娃？多大？”
“说是也就两三岁，刚断奶的模样！”药铺伙计比划着，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粉雕玉琢的，看着人畜无害。结果呢？李家有人想偷袭，那娃娃就那么随手一挥……跟拍苍蝇似的……又一个筑基！也没了！”
酒馆里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扯淡吧！两三岁的娃娃秒杀筑基？你喝多了吧？”
“就是！编故事也得有个谱！”
“爱信不信！”药铺伙计有点恼羞成怒，“李家幸存的人私底下都传疯了！说那根本不是什么女娃娃，指不定是哪个上古凶兽化形的幼崽，或者是什么魔胎转世！力大无穷，煞气冲天！眼睛一瞪就能让人魂飞魄散！”
谣言这东西，最怕的就是有人起头。一旦开了口子，就会自动添油加醋，越传越离谱。
“我看不止！”又有人加入讨论，表情严肃，“说不定是那种修炼了返老还童邪功的老怪物！故意装成娃娃麻痹人！”
“对对对！听说有些魔道巨擘就喜欢这样！”
“那高人得多厉害？能让一个‘老怪物’装娃娃跟着？”
“嘶……不敢想，不敢想……”
话题迅速从“李家被神秘高人教训了”变成了“神秘巨擘携上古凶兽幼崽\/魔道老祖游戏风尘，挥手灭杀李家满门精锐”。
高人被描述得越发深不可测，弹指间天崩地裂。幼徒则被描绘得越发恐怖狰狞，口吐烈焰，生撕活人。
没人去深究真相。他们只需要一个足够劲爆、足够神秘、足够让他们在酒足饭饱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而在坊市角落，一个挂着“百事通”幌子的简陋摊位后面，干瘦的老头眯着眼，听着酒馆里传来的喧嚣，手指无声地在算盘上拨弄了几下。
他慢悠悠地铺开一张纸条，提笔蘸墨，写下几行小字：
“青叶镇西，李氏秘点遭屠。疑有隐世高人携幼徒途经。徒显凶威，瞬杀筑基，似非人类。高人未出手，深浅难测。李家缄口，疑有内情。关注后续。”
写罢，他将纸条卷起，塞进一个小巧的金属筒里，走到窗边。窗外一只灰扑扑、毫不起眼的铁喙雀跳了进来，叼起金属筒，振翅消失在昏暗的天色中。
老头回到摊位后，重新眯起眼，像是睡着了。但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透着洞悉一切的老辣。
这传闻，有意思。真假掺半，最能唬人。那个“高人”，不管是不是真高人，这麻烦，怕是甩不掉了。
与此同时，青叶镇李家大宅。
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李老爷子脸色铁青，听着心腹管家战战兢兢地汇报着外面越传越没边儿的流言，手里的茶杯捏得咯咯作响。
“废物！一群废物！”他猛地将茶杯摔在地上，碎片和茶水四溅，“连对方底细都没摸清，就折了这么多人！还让人把消息漏出去了！”
管家吓得噗通跪在地上：“家主息怒！活下来那几个都吓破了胆，问什么都说不清楚，只说……只说那个娃娃是怪物……那个男人……深不可测……”
“深不可测个屁！”李老爷子低吼，眼睛里布满血丝，“查！给我狠狠地查！哪路神仙敢在我李家头上动土！还有黑煞门那边……他们的人死了，他们更急！”
他喘着粗气，眼神阴鸷。损失惨重，颜面扫地，这口气他咽不下！但一想到手下描述的现场惨状和那个“娃娃”的诡异，他心里又忍不住发毛。
难道……真踢到铁板了？
而在更远处，某座云雾缭绕的山门深处。
一份来自下属附庸势力的常规简报被送到了一位执事弟子的案头。简报里简单提及了青叶镇李家一支小队意外覆灭，疑与外来高阶修士冲突有关，附带有当地流传的、略显夸张的传闻。
执事弟子粗略扫过，这种边陲小地的摩擦每天都有，他本不在意。但简报里“幼徒挥手瞬杀筑基”、“高人未曾出手”等字眼，让他多看了一眼。
“边荒之地，倒是挺能吹。”
他嗤笑一声，随手将简报归入“待核实”的卷宗堆里，并未太过在意。每天需要他处理的事务太多了，这种捕风捉影的消息，优先级很低。
但那份卷宗，终究还是被留下了。只等某个契机，或许就会被再次翻开。
林闲最担心的事情，正以一种他完全无法控制的速度和方式，在江湖的暗流中，悄然变成现实。他和宝儿的形象，在传言中被不断扭曲、放大，正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疯狂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