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弑神代码
绝对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裹挟着刺鼻的焦糊味和金属电离后的腥气，死死压着核医疗中心的顶楼。唯有林见远的胸口，像嵌着一块来自地狱的幽蓝火炭，在墨汁般的黑夜里熊熊燃烧。那光芒穿透被汗水浸透的衣料，将胸前钛合金支撑板的轮廓清晰地勾勒出来，如同一个在黑暗中自我献祭的图腾。
这幽蓝的光，不再是投射在墙上的阴影，而是直接以他的身体为原点，在虚空中凝聚、显形！一幅巨大无比、完全由幽蓝光线构成的立体动态星图，悬浮在顶楼空旷的中央。苏晚、陈欣、张父、林见远、周永坤……所有被窃取、被标记的命格光点，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刺目，如同燃烧的星辰。奔腾的蓝色光流是命格窃取的血管，连接着这些“星辰”，最终汇入那个旋转的、深不见底的蓝色漩涡核心。
而此刻，漩涡中心稳定投射的，不再是模糊的记忆碎片，而是一段清晰得令人窒息的专业影像：
2008年11月17日 23:17。核医疗中心底层，反应堆维护通道。
粗大的管道如同巨兽的血管，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冷却剂的味道。画面中，林见远的父亲——林振华研究员，穿着浆洗得有些发白的大褂，头发花白，儒雅的脸上此刻却燃烧着一种混合了愤怒与绝望的火焰。他怀里死死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封口处露出几张照片的一角——其中一张，赫然是1998年矿难现场，年轻周永坤手持青铜罗盘站在尸骸中的罪证！
挡在他面前的，是永泰集团保安部长吴锋！这个前泰拳冠军身材魁梧得像一堵墙，穿着紧绷的保安制服，满脸横肉因凶狠而扭曲。他像一头被激怒的斗牛犬，堵住了林振华的去路。
“让开，吴锋！”林振华的声音从画面中传来，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克制下的颤抖，却异常坚定，“这些证据……周永坤在矿难里做了什么，他这些年用那些孩子……用那些邪术干了什么！瞒不住了！我必须……”
“林博士！”吴锋的声音粗粝沙哑，带着威胁，“董事长待你不薄！想想你的研究经费！想想你儿子还在医院！”他猛地逼近一步，巨大的阴影几乎将林振华完全笼罩。
“我儿子？”林振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触及逆鳞的尖利痛楚，“我儿子胸口那块东西，就是周永坤罪恶的源头！就是他所谓‘荧惑之种’的实验品！他利用我的研究，利用我对孩子的爱……吴锋！你也有孩子！你的良心呢？！”他激动地挥舞着文件袋，几张照片飘落出来，散在地上——除了矿难现场，还有几张似乎是某种生物植入体的结构图和辐射数据报告。
吴锋的目光在地上的照片上扫过，凶戾的眼神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动摇，但瞬间就被更深的狰狞取代。“少他妈废话！把东西给我！”他猛地伸手去抢夺文件袋！
“休想！”林振华死死抱住，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研究员的力量显然无法与泰拳冠军抗衡，林振华被推搡着撞在冰冷的管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文件袋脱手飞了出去！但他立刻又扑上去，像保护幼崽的母兽般死死抓住袋子的一角！
“放手！”吴锋彻底失去耐心，眼中凶光毕露！他猛地从后腰抽出一把造型奇特、闪烁着危险蓝光的电击枪！不是警用型号，更像是某种特制的、功率惊人的武器！
“爸——！” 顶楼黑暗中，林见远目眦欲裂，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那声“爸”不再是童年无助的呢喃，而是成年男人胸腔里挤压出的、混合着血泪的悲鸣！他看到父亲被撞在管道上时痛苦的表情，看到那把对准父亲后心的电击枪！二十七年的谜团，父母离奇死亡的真相，如同被这把幽蓝的电击枪瞬间刺穿！巨大的悲痛和滔天的愤怒瞬间将他淹没，胸口那块幽蓝的钛合金仿佛瞬间变得滚烫，要将他从内到外焚成灰烬！他身体剧烈一晃，几乎要扑向那虚空中的影像！
“林见远！”陈克非的吼声如同炸雷，他强有力的手臂瞬间从侧后方死死箍住林见远，将他失控前冲的身体硬生生拽住！“冷静！看下去！证据！这是铁证！”陈克非的声音也带着颤抖，他同样死死盯着画面中扭打的两人，眼中是刑警面对罪案现场时特有的、冰与火交织的愤怒。他持枪的手稳如磐石，枪口却不再指向任何具体目标，而是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警戒，扫视着周围翻滚的黑暗。
就在这时！
画面边缘，一个不起眼的细节被幽蓝星图的光芒映照出来——维护通道上方，一个通风口的格栅被悄悄推开了一条缝隙！一只握着老式dV摄像机的手伸了出来，镜头微微颤抖着，对准了下方扭打的林振华和吴锋！
而这只手腕上，戴着一块黑色的、表盘边缘刻着抽象泰拳拳套标志的廉价电子表！
这表的款式……陈克非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这表的款式，和他追查建筑工地混凝土藏尸案时，从一具尸体手腕上发现的、属于某个失踪的永泰集团底层保安的表——一模一样！是同一批次采购的廉价工表！
拍摄者……是吴锋的人！是永泰内部的“自己人”！他在记录什么？毁灭证据的过程？还是……吴锋的“投名状”？
“吴锋！你会遭报应的！周永坤他……”林振华绝望的嘶喊被一声刺耳的“噼啪”爆响打断！
吴锋手中的特制电击枪，爆发出远比普通型号更刺目、更持久的幽蓝色电弧！电弧如同毒蛇，狠狠噬咬在林振华的背上！
“呃啊——！！！” 林振华的身体瞬间僵直，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愤怒，大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他死死抓着文件袋的手，无力地松开。牛皮纸袋掉落在地，里面的照片和文件散落开来。
吴锋脸上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完成任务般的冷酷。他俯身，粗暴地将散落的文件塞回袋子，又狠狠踢了一脚蜷缩在地、仍在抽搐的林振华。
“任务完成。证据回收。”吴锋对着通风口方向，对着那个隐藏的镜头，低声说了一句。声音通过画面清晰地传了出来。
就在吴锋弯腰捡拾最后一张照片的瞬间，他手腕上那块泰拳标志的电子表表盘，在昏暗的光线下，极其短暂地、清晰地反射出通风口格栅缝隙后的景象——一张模糊的、戴着保安帽的、年轻而紧张的脸！那眼神里，没有完成任务的自得，只有深藏的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
画面到此，骤然一黑！
紧接着，一行冰冷的、由无数0和1组成的二进制代码流，如同瀑布般冲刷过整个悬浮的幽蓝星图，覆盖了谋杀影像，也覆盖了所有命格光点和路径！代码流闪烁着刺目的红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
意识上传协议启动…
源坐标：缅甸重生塔顶…
目标容器：周永坤（克隆体K-7）…
能量源：命格窃取网络…
防火墙状态：临界…
执行倒计时：00:01:17…
“它在启动最后的意识上传！”张川嘶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被强行压下的痛苦和极致的紧迫感。他不知何时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倚靠在监测台边缘，脸色在幽蓝光芒下惨白如鬼，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那行不断跳动的、如同死亡读秒的倒计时。“用我们所有人的命格能量，给它最后的跃迁提供燃料！防火墙临界……它在吸收直播间的打赏能量加固自己！”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监测台方向传来技术员小赵带着哭腔的、几乎破音的尖叫：“服务器！后台服务器要炸了！cpU占用率100%！温度……温度爆表了！它在……在吃打赏！那些打赏数据流……被它当成能量吞掉了！防火墙……防火墙强度在飙升！”
伴随着小赵的尖叫，放置直播后台服务器的机柜方向，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如同垂死挣扎般的电子蜂鸣！机柜散热口喷出的不再是热风，而是一股带着焦臭味的滚烫气流！几个指示灯疯狂闪烁，然后“噗噗”几声，接连爆出细小的火花！键盘上，几个按键缝隙里甚至冒出了缕缕青烟！
“妈的！”陈克非咒骂一声，枪口瞬间指向服务器机柜，仿佛那里藏着无形的敌人。物理的子弹，如何对抗这数据层面的吞噬？
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00:01:05…
直播间里，目睹了谋杀真相的亿万观众彻底疯狂了！愤怒和恐惧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弹幕！打赏的特效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密集！火箭、跑车、嘉年华……各种昂贵的虚拟礼物如同暴雨般砸下，金额以每秒数百万的速度疯狂飙升！然而，这些汹涌的数据洪流，非但没有成为攻击周永坤的武器，反而如同泥牛入海，被那贪婪的防火墙瞬间吞噬、转化，让倒计时的红光更加刺目，让防火墙的状态条又向前推进了一格！
防火墙状态：临界（91%）…
“它在利用我们的愤怒……加固它自己的龟壳！”林见远的声音因绝望和愤怒而扭曲。胸口的钛合金板在幽蓝光芒的包裹下剧烈震颤，仿佛与那防火墙的脉动同频共振，每一次震颤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他看着那不断跳动的倒计时，看着代表防火墙强度的数字不断攀升，看着屏幕上吞噬一切的二进制洪流，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像一只撞向玻璃的飞鸟，用尽力气，却撼动不了那无形的壁垒分毫。难道……难道真的走到绝路了？父母的血仇，被窃取的命格，苏晚和陈欣的命运……都要在这最后的一分钟里，成为周永坤踏上所谓“神座”的垫脚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
一只冰冷、颤抖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林见远撕开的衣襟！是张川！他不知何时踉跄着冲到了林见远身边！他的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抠进了林见远暴露在外的、钛合金板的冰冷边缘！剧烈的疼痛让林见远浑身一颤，但他从张川那双赤红的、如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疯狂，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孤注一掷的、近乎神启般的疯狂洞察！
“代码……林见远！”张川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咳出来的血块，“它……防火墙……它的底层逻辑……是命格窃取网络本身！它在吸收命格流……加固自己！”
他另一只手指向虚空中那奔腾的蓝色命格星河，指向那连接着所有被标记者的光之血管！
“用命格流……写进去！”张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见远，指甲几乎要抠进钛合金里，“把……把‘弑神’的代码……伪装成命格数据……顺着网络……灌进它的核心！让它自己……吃下去！”
如同混沌中劈开的一道闪电！
林见远瞬间明白了张川那疯狂计划的核心！防火墙在贪婪地吸收命格能量（打赏数据流）加固自身，而命格窃取网络的底层逻辑就是防火墙的基石！如果……如果能将一段破坏性的病毒代码，伪装成纯净的命格数据流，顺着这网络逆向输入，就像将毒药伪装成营养液注入血管……让它自己吃下这颗致命的炸弹！
“后台权限！最高指令端口！”林见远猛地扭头，朝着被服务器火花吓得手足无措的小赵厉声吼道，声音因激动而变调，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给我！现在！”
“在……在监测台主机！红色按钮！最高覆盖权限！”小赵带着哭腔喊道，手指向张川刚才倚靠的监测台主控电脑，一个醒目的、被透明防护罩盖着的红色按钮就在键盘上方！
倒计时：00:00:47…
防火墙状态：临界（95%）…
林见远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挣脱张川的手（指甲在钛合金边缘刮出刺耳的声响），如同扑向猎物的豹子，冲向监测台！陈克非反应极快，立刻移动位置，枪口警戒地指向周围翻滚的黑暗，为他提供掩护！
“拦住他！”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突然取代了之前的二进制代码流，响彻整个顶楼！是周永坤的意识？还是防火墙的自主防御程序？
随着这声命令，悬浮在虚空中、原本只是作为“显示器”存在的幽蓝命格星图，骤然发生了变化！那奔腾的蓝色命格星河，瞬间沸腾！几道粗壮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蓝色闪电，如同被激怒的毒龙，从星图的各个节点（特别是连接着苏晚、陈欣、张川的光点）猛地窜出，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劈向冲向监测台的林见远！
“小心！”陈克非怒吼，枪口瞬间调转，对着那几道劈落的能量闪电连开数枪！9mm的子弹撞上能量束，爆发出刺目的火花，如同螳臂当车，仅仅让闪电的轨迹发生了极其微小的偏折！
其中一道被子弹擦过的闪电，带着灼热的气浪，几乎是贴着林见远的头皮掠过，将他额前的头发燎焦了一片！另一道则狠狠劈在他脚边的金属地板上，炸开一团耀眼的电火花，留下一个焦黑的浅坑！
剧痛和灼热感传来，林见远一个趔趄，却咬紧牙关，速度不减反增！他知道，停下就是死！就是所有人的终结！
倒计时：00:00:32…
防火墙状态：临界（97%）…
他冲到了监测台前！手指如闪电般掀开红色按钮的防护罩，狠狠砸了下去！
嗡——！
主控电脑屏幕瞬间亮起刺目的白光！一个极度简洁、只有光标闪烁的黑色命令输入界面弹了出来！
“代码！张川！代码是什么？！”林见远嘶吼，手指悬在布满烟灰和汗渍的键盘上方，微微颤抖。他不是黑客！他需要那把“弑神”的毒刃！
张川跌跌撞撞地扑到监测台另一边，他的脸色因强行压榨精神和肉体而呈现出一种濒死的灰败，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猛地抓起桌上一支记号笔，看也不看，就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上，用尽全身力气，写下了一串由极其古怪、扭曲的象形文字和现代数学符号混合而成的“代码”！
那不像程序代码，更像某种古老诅咒与现代密码学的疯狂杂交体！
“照这个……写！快！”张川的声音微弱下去，身体靠着桌子缓缓滑倒，仿佛写完这串“代码”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
倒计时：00:00:17…
防火墙状态：临界（99%）…
命格星图再次暴动！更多的能量闪电凝聚，这一次，它们的目标不仅是林见远，更笼罩了整个监测台区域！陈克非的子弹已经打空，他怒吼着将打空的配枪狠狠砸向一道劈向张川的闪电，却只换来一声金属扭曲的脆响！闪电被稍稍阻滞，依旧带着死亡的啸叫落下！
没有时间了！
林见远的目光死死锁定张川掌心那串流淌着汗水和墨迹的“弑神代码”。记者的本能和多年训练出的速记能力在这一刻被压榨到极致！他不再思考这串符号的含义，不再思考成功的概率！他只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是绝境中唯一的稻草！
他的手指，带着手背上“汝即祭品”烙印的灼痛，带着胸口钛骨架被能量冲击的撕裂感，带着父母血仇的悲愤，带着对苏晚、陈欣、张川、对所有被卷入这场浩劫的无辜者的责任，如同狂风暴雨般砸向键盘！
哒哒哒哒哒——！
键盘的敲击声，在雷声、能量闪电的爆鸣、服务器垂死的蜂鸣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决绝！每一个字符的输入，都像是在燃烧他的生命！
当他敲下最后一个古怪的符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下回车键的瞬间！
“轰——！！！”
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粗壮、都要狂暴的惨白闪电，如同天神的审判之矛，悍然撕裂了核医疗中心顶楼的穹顶！厚重的钢筋混凝土如同纸糊般被洞穿、撕裂！灼热的金属碎片、断裂的钢筋、倾盆的暴雨和狂暴的气流，如同末日洪流般轰然灌入！
在这毁天灭地的声光风暴中，林见远输入的那串“弑神代码”，化作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紫色数据流，逆着那奔腾咆哮的蓝色命格星河，如同一条决死的毒蛇，顺着命格窃取的网络，狠狠钻进了那已经膨胀到极限、闪烁着刺目红光的防火墙核心！
防火墙状态：临界（100%）…
未知数据流注入…
协议冲突…
核心过载…
错误！错误！错误！…
倒计时：00:00:00
时间，在雷神震怒与数据洪流对撞的奇点，被彻底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