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热搜祭坛
金鼎大厦顶层那场短暂而血腥的直播中断，如同一个被强行按下的暂停键，留下的是粘稠的窒息感和无数亟待解答却更加阴森的谜团。苏晚漂浮在培养舱里的身影，那个被按进血池的替身，还有那句“血指路，骨铺桥”的阴森预告，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林见远的神经。他坐在采访车驾驶座上，引擎已经熄火，车窗外是城市凌晨特有的、带着疲惫的昏沉。手里捏着的手机微微发烫，屏幕上是导播小吴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林哥，‘黑狗血交易’炸了！热搜第一！词条图标……你自己看！”
他点开那个刺目的、代表流量巅峰的“爆”字图标。瞬间，手机屏幕被一片猩红占据。热搜榜首的位置，“#黑狗血交易”几个黑体大字如同凝固的血痂，触目惊心。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紧挨着词条的那个代表话题热度的火焰图标——它正在缓慢地、无可逆转地扭曲变形！
原本橙红色的、相对抽象的火焰轮廓，边缘正渗出粘稠的、不断蔓延的暗红色线条。这些线条如同活物般蠕动、缠绕，勾勒出尖锐的鸟喙，伸展出张扬的翅膀，最后，一条扭曲的、带着鳞片质感的蛇尾，从火焰的底部猛地探出，盘绕而上！短短十几秒，一个狰狞的、融合了火焰与邪恶生物特征的“蛇尾三足鸟”图标，彻底取代了原本的火焰，盘踞在热搜榜首，如同俯视众生的邪神图腾！猩红的光芒，即使在手机屏幕上，也透着一股不祥的蛊惑力。
“操！”林见远低骂一声，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这不是巧合，是宣言！是那个躲在暗处的“用户666”及其背后势力，在用最公开、最嚣张的方式宣告——这场血腥的仪式，远未结束！舆论场，成了他们新的祭坛！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了凌晨的寂静！一辆沾满泥泞、引擎盖还在冒着丝丝白气的黑色SUV，如同狂暴的犀牛，猛地刹停在林见远的采访车旁，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卷起的尘土扑打在林见远的车窗上。副驾驶车门被粗暴地推开，陈克非脸色铁青地跳下车，他身上的警用战术背心沾着灰尘和可疑的暗色污迹，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直直射向车内的林见远。紧接着，后车门打开，张川也钻了出来，他脸色同样凝重，手里紧握着那个从不离身的青铜罗盘，罗盘的指针正以一种异常高频的速度微微震颤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
陈克非几步冲到采访车驾驶座旁，一把拉开林见远没锁的车门，带着硝烟和汗味的压迫感瞬间涌入狭小的空间。“林见远！”他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压抑着狂暴的怒火，“你他妈疯够了没有？！在金鼎顶楼搞什么狗屁直播顶替？！打草惊蛇！绑我姐的人跑了！只抓到两个外围的马仔！屁都不知道！还有那个‘用户666’！人去楼空！毛都没剩下一根！就留了个还在冒热气的咖啡杯！你满意了？！”
他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见远脸上，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着指向林见远的鼻子：“还有！你鞋底那点破事！骨灰堂的硅藻土，烂尾楼的狗血，现在又他妈沾上金鼎顶楼地毯的纤维了！你他妈是移动的罪证展览馆吗？！要不要我拿个证物袋把你整个人装进去？！”
面对陈克非火山爆发般的质问，林见远反而异常地平静。他靠在椅背上，甚至没有立刻擦掉脸上的唾沫星子，只是举起手机，将屏幕上那个盘踞热搜榜首、狰狞扭动的蛇尾三足鸟图标，直接怼到了陈克非眼前。
“陈警官，”林见远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疲惫，却字字清晰，“看看这个。看看热搜。看看这个新图标。你觉得，是我在打草惊蛇，还是蛇……已经爬到了所有人的头顶，在对着我们吐信子？”他手指点着那个蛇尾图腾，“‘用户666’在金鼎，只是个看直播、发指令的‘眼睛’。真正的‘大脑’，在用我们所有人的关注和流量，完成这场‘热搜献祭’！你姐还没找到，下一个祭品随时可能诞生，而他们，正在全网的注视下，跳着祭祀的舞！”
陈克非的目光死死钉在手机屏幕上，那猩红扭曲的图标像针一样刺入他的瞳孔。他脸上的暴怒僵住了，转而化为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惊愕和难以置信的寒意。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金鼎的扑空，行动受挫的挫败，以及对姐姐安危的极致焦虑，此刻被这公开的、赤裸裸的挑衅浇上了一桶冰水。
“热搜献祭？”一旁的张川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悉黑暗的凝重。他手中的青铜罗盘震颤得更厉害了。“这个词条的热度……不正常。像被无形的力量推着走。还有这个图标……”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那蛇尾三足鸟，“这是‘九曜重生教’祭坛上‘荧惑邪鸦’的变体！第三足化蛇，代表‘血祭通幽’。他们把现实舆论场，当成了虚拟祭坛！每一次点击、每一次讨论、每一次打赏……都在为他们的仪式提供‘念力’燃料！”他猛地抬头，看向林见远和陈克非，“必须立刻压下去！否则热度越高，他们仪式的力量就越强！绑走陈欣的下一步行动……可能就在这波流量高峰时发动！”
“压下去？”林见远扯出一个近乎残酷的冷笑，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后台数据流，“怎么压？看看这流量曲线！指数级爆炸！背后有几十个流量水军工作室在同时发力！平台算法被劫持了！热搜词条下面关联的‘探秘’、‘玄学讨论’、‘灵异直播’话题，全是他们引导出来的！官方现在删帖封号，只会引发更大的好奇和反弹，正中他们下怀！这就是个精心设计的流量捕兽夹！”
他猛地将手机转向陈克非，屏幕上是一个数据分析界面，绿色的曲线如同陡峭的山峰直冲云霄。“唯一的办法，是用更大的、更‘正确’的爆点，去对冲、去稀释这个邪门的热度！把公众的注意力，从猎奇和恐惧，拉回到追查真相本身！让他们看到绑匪的嚣张，看到陈欣的危险，看到这背后肮脏的链条！把‘黑狗血交易’从一个邪典符号，变成一个全民追凶的号角！这需要官方的力量！需要你陈克非，代表警方发声！需要你张川，用反邪教办的权威定性！更需要你们背后整个系统的力量去推送！去覆盖！”
林见远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炭火，逼视着陈克非和张川：“是继续按部就班地‘秘密调查’，看着你姐成为下一个血池里的坐标点？还是跟我一起，赌一把大的，用最公开的方式，把这群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揪出来晒在太阳底下？！选！”
废弃殡仪馆的地下冷库，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金属胃袋。惨白的LEd灯管嵌在布满冷凝水的天花板上，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勉强照亮这个弥漫着死亡和福尔马林气味的空间。空气冷得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团白雾。巨大的不锈钢冰柜如同停泊在码头的一排排集装箱，沉默地矗立在昏暗的光线里，柜门上凝结着厚厚的白霜。地面湿滑冰冷，残留着拖拽重物留下的水痕和一些难以名状的污渍。
林见远、陈克非、张川三人站在冷库中央，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气氛比周围的温度还要低。
“你确定是这里？”陈克非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浓重的怀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他搓了搓冻得有些发麻的手，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冰冷的金属柜体。姐姐的丝巾出现在烂尾楼赎金交付地，而林见远又通过那个替身摩托车手留下的线索，将骨灰调包案的核心指向这个废弃殡仪馆的冷库。这一切都透着诡异，让他本能地警惕。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欣的危险就多一分。
“骨灰调包案的内部监控录像最后一次有效画面，就是这里。”林见远的声音在空旷的冷库里带着回音，显得格外清晰。他走到一排冰柜前，指着其中几个柜门把手上细微的、不同于其他冰柜的磨损痕迹。“看这里，还有这里。被频繁开合过。而且，”他蹲下身，手指抹过冰柜底部边缘接缝处，指尖沾上一点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颗粒，“硅藻土。和烂尾楼赎金地、‘三足鸟’血池现场发现的，同源。”他将指尖举到惨白的灯光下，那幽蓝的光点冰冷而诡异。
“硅藻土吸湿，常用于骨灰保存环境。”张川蹲到林见远旁边，他手中的青铜罗盘指针此刻正剧烈地左右摇摆，仿佛受到某种无形磁场的干扰。“但这里的量……太大了。而且分布很怪。”他伸出手指，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划过，指尖沾起一点湿泥，凑到鼻尖嗅了嗅，眉头紧锁，“混合了骨灰……还有另一种味道……很淡的硫磺和硝石味？还有……”他猛地抬头，看向冷库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裹尸袋和破损的推车，“阴气聚而不散，怨念凝结……这里有‘东西’被惊动过。”
“怨念？张干事，现在不是搞封建迷信的时候！”陈克非不耐烦地打断，语气生硬，“找骨灰！找线索！我姐可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就在张川目光所指的那个阴暗角落，一个半人高的、布满锈迹的废弃冰柜，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紧接着，在三人惊愕的注视下，那个冰柜的抽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从内部缓缓推开！一股更加强烈、更加阴寒的白雾如同鬼魅般汹涌而出，瞬间弥漫开来！
“小心！”林见远低喝一声，本能地后退一步，手摸向腰间的强光手电。
陈克非反应更快，瞬间拔出了腰间的配枪，枪口死死对准那缓缓打开的冰柜抽屉，身体紧绷如猎豹。张川则迅速将青铜罗盘挡在身前，脸色凝重至极，口中无声地默念着什么，罗盘指针的震颤达到了疯狂的程度！
白雾翻滚，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防腐剂气味，几乎遮蔽了视线。冰柜抽屉被推开了大约三分之一，停了下来。冰冷的雾气中，隐约可见抽屉里并非预想中的尸体或骨灰盒，而是……堆满了大量深蓝色的、印着殡仪馆Logo的塑料袋。袋子鼓鼓囊囊，上面布满了冷凝水珠。
林见远强忍着心悸，打开强光手电，光束如同利剑刺入翻滚的冷雾，精准地照向敞开的冰柜抽屉内部。
只见其中一个深蓝色塑料袋的封口似乎没有扎紧，在冷气的冲击下敞开了。里面露出的，并非骨灰，而是大量被撕碎的、浸泡在透明粘液里的电子元件！碎裂的电路板、扭曲的导线、破裂的芯片……像一堆被肢解的数字残骸。而在这些电子垃圾的最上面，赫然压着几块用透明塑封袋小心装好的、暗绿色的、半凝固的膏状物！那膏状物散发着一种林见远和陈克非都无比熟悉的、混合了腐烂植物与廉价香精的刺鼻怪味——与摩托车手临死前指腹上沾染的毒物，以及骨灰调包案残留物的气味，一模一样！
“是毒源！”林见远瞳孔骤缩。
“还有信号屏蔽器的残骸！”陈克非眼神锐利，一眼认出了几块特定芯片的型号。
“不止……”张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些电子垃圾和毒物上，而是死死盯着冰柜抽屉深处、那堆塑料袋后面的阴影。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射着微弱的光。他小心翼翼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拨开最前面的几个袋子。
一个约莫鞋盒大小、通体漆黑的骨灰盒露了出来。它并非殡仪馆统一制式，材质像是某种沉甸甸的黑色石材，表面没有任何花纹或标识，只有盒盖正中央，镶嵌着一个硬币大小的金属徽记——那是一个极其简洁却又无比诡异的图案：三只尖锐的鸟爪，呈放射状抓向中心一个微小的圆点。正是“三足鸟”图腾最核心、最本源的形态！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个骨灰盒的盒盖边缘，没有密封。一丝缝隙中，隐约透出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冷光，如同墓穴中的鬼火。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混合了陈旧纸张、冰冷金属和某种生物信息素的怪异气味，从那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三足金乌……本源印记……”张川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一种面对深渊般的警惕，“这盒子……是‘容器’，也是‘引信’。它散发的‘场’在干扰我的罗盘。里面的东西……绝不简单。”
就在三人全神贯注于这诡异的骨灰盒时，林见远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毫无预兆地疯狂震动起来！不是来电，不是信息，而是他公寓智能安防系统发出的、最高级别的入侵警报！
他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心脏。他迅速掏出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显示出公寓客厅的实时监控画面。
画面中，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戴着黑色手套的身影，正背对着摄像头，站在林见远那靠墙的书架前。书架的第二层，放着他珍藏的童年相册。此刻，那个黑衣人正伸出手，用戴着黑手套的手指，轻轻地、近乎温柔地抚摸着那本旧相册布满灰尘的封皮。动作缓慢而专注，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亵渎感。
紧接着，黑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来。他的脸依旧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只有下巴和嘴唇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形成一个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而就在他抚摸相册封皮的黑色手套指尖，几粒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硅藻土颗粒，在监控镜头下，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