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算法妈妈桑
林见远踏进“迷迭香”时，一股浓烈到近乎虚假的合成皮革与冷冽香薰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喉头发紧。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混杂着廉价酒精、汗水蒸腾后微酸的体味，还有一种更隐蔽的、类似电子元件过热的金属焦糊感。巨大无朋的中央水晶吊灯悬在穹顶之下，并非温暖的暖光，而是无数细小的、冰冷的LEd灯珠，投下毫无温度的惨白光芒，将舞池里扭动的人影切割成碎片，又在光洁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拉出鬼魅般细长的倒影。震耳欲聋的低音炮仿佛直接捶打在胸腔上，每一次重击都让地板微微震颤，密集的鼓点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野蛮、原始，带着不容置疑的统御力。dJ台上，巨大的环形屏幕播放着扭曲、变形的抽象图案，色彩极其艳丽饱和，却又毫无生机，像一锅煮沸的、黏稠的化学染料，不断翻滚、撕裂、重组，看得人头晕目眩。
他今晚的身份是“李总”，一个在沿海做“国际贸易”（林见远在心底冷笑）发了横财的暴发户，刚从缅甸“考察”回来。深灰色丝绒西装外套下的衬衫纽扣解开了两颗，露出一点刻意晒出的古铜色皮肤（美黑喷雾的功劳），手腕上一块沉甸甸的、表盘复杂的金色腕表（高仿A货）。他微微昂着头，眼神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傲慢与挑剔，扫视着这片光怪陆离的欲望丛林。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口袋里那个冰冷的金属方块——微型信号干扰器，指腹能清晰感受到它边缘的棱角和细微的震动，那是它正在忠实地工作，试图在这片由算法和电磁波构筑的丛林里，为他开辟一小块暂时的“盲区”。
“先生，有预约吗？”一个穿着剪裁异常贴身的黑色亮面西装、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的年轻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侧前方，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经过精密计算的笑容，眼神却像探针一样精准地在他身上扫视，从腕表到皮鞋，再到敞开的衬衫领口露出的皮肤。
林见远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立刻堆起更浓的傲慢，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一只苍蝇。“啧，老子还需要预约？刚下飞机，老周介绍来的，说你们这儿有‘好货’。”他刻意将“好货”两个字咬得很重，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暗示。同时，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伸进西裤口袋，指尖在手机屏幕边缘轻轻一划。
西装男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细微的了然，那是一种对某种特定“通关密码”的确认。“周老板的朋友，失敬失敬。这边请，VIp区为您预留了位置。”他微微侧身，做了个无可挑剔的“请”的手势，动作流畅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
通往所谓VIp区的通道是一条狭长、幽暗的走廊。墙壁覆盖着深紫色的天鹅绒，触手冰凉滑腻，仿佛某种深海生物的皮肤。脚下是厚厚的、吸音效果极好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仿佛行走在虚空。两侧墙壁上，每隔几步便嵌着一个极小的射灯，光线精准地投射在墙壁悬挂的一幅幅抽象画上。那些画作色彩浓烈得刺眼，线条扭曲纠缠，在幽暗的光线下，那些扭曲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无声地蠕动、挣扎。林见远的视线扫过一幅尤其怪诞的画：一片混沌的猩红底色上，几条粗粝的黑色线条扭曲成一个模糊的、三只脚的鸟形轮廓。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心脏却猛地一缩——三足鸟图腾！尽管是极度抽象化的变体，但那扭曲的第三足如同毒蛇的尾巴，阴冷地盘踞在画面角落，无声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指尖在口袋里那个冰冷的干扰器上又用力按了一下，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图案带来的寒意。
西装男推开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哑光黑色金属门。门内与外界的喧嚣瞬间隔绝，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次元。空气骤然变得沉闷，带着一种被过度循环过滤后的干燥感。巨大的环形沙发像一片黑色的岛屿，占据了大半个空间。沙发对面，占据一整面墙的屏幕无声地播放着深海奇景，幽蓝的光线在房间里流淌，映得人脸色发青。沙发前的黑色大理石茶几上，早已摆好了几瓶昂贵的洋酒和晶莹剔透的水晶杯。
“李总请稍坐，马上为您安排专属服务。”西装男躬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刻意的神秘感，随即无声地退了出去，门在他身后悄然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绝对的寂静瞬间包裹了林见远。深海巨鲸无声地滑过屏幕，投下庞大的阴影。他走到沙发边坐下，丝绒面料冰冷。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他快速点开一个伪装成“股票行情分析”的加密App。指尖在屏幕上迅速滑动，调出早已准备好的目标富豪“赵天豪”的资料库——高清照片、几段不同场合的讲话视频、声纹特征图谱。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屏幕正对着房间角落一个极其隐蔽的、伪装成烟雾探测器的广角摄像头。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深伪程序启动，屏幕上开始滚动生成“赵天豪”那张略显浮肿的脸部模型，每一个毛孔、每一条细微的表情纹都在高速数据流中被精准捕捉、重构。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见远放在西裤口袋里的另一部私人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掏出来，屏幕上是张川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短短一行字和一个实时跳动的折线图：【苏晚生命体征异常波动，峰值同步检测中。小心反制。】
苏晚！那个火灾中唯一幸存的、背负着巨大秘密的年轻女人！她的心电图信号被张川那边的技术小组持续监控着，怎么会出现在这条信息里？林见远的心脏骤然收紧，目光死死盯住那条代表苏晚心率的红色折线。它不再平稳，而是像失控的过山车，毫无规律地剧烈起伏着，每一次陡峭的上升都带着一种濒临碎裂的尖锐感。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就在这时，VIp包厢内那面巨大的深海屏幕上，幽蓝的画面边缘，毫无征兆地、极其隐蔽地滑过一行行细小如蚁的、惨白色的文字！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像拥有生命般，在屏幕的边缘区域高速流动、闪烁，速度快得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其具体内容，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白色光痕在屏幕边缘疯狂地蠕动。
林见远的瞳孔猛地收缩。就是现在！
他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向内勾了一下。这个动作微小得如同掸去一粒灰尘，完全被淹没在包厢内深海鲸鱼游过的无声影像中。然而，在“迷迭香”夜总会错综复杂的通风管道深处，一场无声的骚动瞬间被引爆。
三架微型无人机，如同潜伏已久的金属毒蜂，从不同的通风口网格中闪电般钻出。它们只有拇指大小，通体哑光黑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隐形。机身搭载的微型投影仪瞬间点亮，三束极其纤细、高亮度的激光光柱精准地投射到舞池上方最显眼、最混乱的区域——那正是dJ台后方巨大的环形主屏幕下方！
【“改运”骗局？命理套餐明码标价！】
【“九曜重生”？邪教敛财新把戏！】
【迷迭香，你的好运充值站？】
一行行巨大的、血红色的弹幕文字，如同滚烫的烙铁，猛地烙印在那些疯狂变幻的抽象光影之上！字迹清晰、锐利，带着一种冰冷的、揭露性的力量，瞬间撕裂了迷幻的电子氛围。它们并非简单的覆盖，而是以一种动态的、极具冲击力的方式不断刷新、滚动，像一把把血淋淋的匕首，狠狠扎进这片欲望的泥沼。
舞池里的喧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住了喉咙。震耳欲聋的音乐仍在轰鸣，但扭动的人潮却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无数张沉浸在感官刺激中的脸孔茫然地抬起，看向那片突兀出现的、刺目的血色文字。有人皱眉，有人惊愕地张大了嘴，有人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寻找来源，更多的人脸上是纯粹的、被打断享乐的不耐烦。dJ台上的dJ也愣住了，手下意识地停止了搓盘的动作，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屏幕下方那几行如同审判词般的血色文字。
“操！什么鬼东西？”
“谁他妈搞的？服务器抽风了？”
“拍下来拍下来！这他妈绝对是今晚最大的瓜！”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大的、混杂着惊疑、愤怒、好奇的声浪爆发出来。混乱开始滋生。
包厢内，林见远紧紧盯着茶几上手机的深伪生成进度条，已经跳到了98%。屏幕上“赵天豪”那张脸越来越清晰，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毫。干扰成功，注意力被吸引，后台订单应该很快就能……
突然！
屏幕上那几行血色的、揭露性的弹幕文字，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地扭曲、变形！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揉捏、拉扯。血红的字迹边缘，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晕染开来，颜色迅速变得浑浊、粘稠，然后猛地收缩、重组！
仅仅两三秒的时间，那些揭露性的文字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样巨大、同样滚动刷新着的新文字。但那内容，却让林见远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冻结！
【荧惑守心，天罚将至！】
【血肉为祭，魂归九曜！】
【凡阻道者，永堕无间！】
不再是简练的揭露口号，而是《火经》中那些狂热的、充满血腥与毁灭意味的祭祀咒文！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粘稠的血腥气和硫磺的焦糊味。更诡异的是，这些咒文并非简单的文字，而是扭曲盘绕，隐隐构成了一只只抽象化的、邪异的鸟形轮廓——正是那三足鸟图腾的简化变体！它们如同活物般在舞池上空疯狂地扭动、闪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邪异气息！
林见远如遭雷击，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他设置的揭露性弹幕，竟然在瞬间被篡改、扭曲成了敌人的祭祀经文！这绝不是简单的服务器故障或黑客拦截！对方不仅早有准备，而且拥有一种极其诡异、远超他预料的、近乎“污染”信息流的能力！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立刻试图通过手腕上的控制器强行关闭无人机投影。
晚了！
就在那些扭曲的咒文图腾出现的瞬间，包厢内，那面巨大的深海屏幕上，一直处于边缘高速流动的惨白色细小文字流骤然停止！紧接着，屏幕中央的画面猛地一闪，深海巨鲸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清晰、不断跳动的实时心电图波形图！
屏幕左上角，赫然标注着一个名字：【苏晚】。
那波形，正是张川刚刚发来的那条信息里显示的、属于苏晚的异常心电图！此刻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地投射在VIp包厢的巨幕之上！红色的线条不再是手机上抽象的数据，而是具象化为生命挣扎的具象符号。它以一种极其狂躁、近乎撕裂的方式疯狂地上下窜动，每一次尖锐的顶峰都伴随着屏幕上一次刺眼的、仿佛要烧穿视网膜的惨白爆闪！
“砰！砰！砰！砰！”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包厢内原本幽暗、强调私密感的氛围灯光，此刻完全失控！天花板四周镶嵌的LEd灯带不再流淌幽蓝的光，而是随着那疯狂心电图的每一次剧烈波动，同步爆发出刺目的、惨白色的强光！每一次灯光爆闪，都精准地卡在心电图波形的最高峰，如同一柄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视网膜上，也砸在林见远的心脏上！
光线的每一次剧烈明灭，都带来强烈的眩晕感和视觉残留。屏幕上苏晚那濒死般的心电图，与这疯狂闪烁的灯光、还有外面舞池上空那扭动闪烁的邪异咒文图腾，三者之间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邪恶的同步！每一次爆闪，都像是苏晚的心脏在遭受一次无形的电击，也像是那些咒文在汲取着某种扭曲的生命能量！
林见远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惊骇和冰冷的愤怒瞬间攫住了他。苏晚！他们不仅定位了苏晚的位置，甚至能实时监控并公开展示她的生命体征，将其作为某种邪恶仪式的一部分！这绝不仅仅是信息战，这是赤裸裸的生命威胁和疯狂的精神压迫！
他猛地扑向茶几，顾不上什么深伪订单了，一把抓起那部正在生成“赵天豪”面容的手机，屏幕上的进度条刚刚跳到99.7%。他要立刻终止这该死的程序！同时，左手伸向西服内袋，那里藏着一个紧急联络的微型信号发射器，必须立刻通知张川！
“滴——”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手机屏幕上的“终止”按钮时，深伪程序进度条终于艰难地、跳跃着爬升到了100%。屏幕上“赵天豪”那张油腻、傲慢的脸瞬间变得无比清晰生动，连眼角的细纹都纤毫毕现。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女音在死寂的包厢内突兀响起：
“订单提交成功。尊贵的客户，您的‘逆天改命至尊套餐’已确认。祭品【苏晚】状态良好，仪式能量正在汇聚。感谢您为九曜重生献上虔诚的贡奉。”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见远的耳膜！成功了？不！这根本就是敌人精心布置的陷阱！他利用深伪技术冒充富豪下的单，不仅被对方识破，反而成了对方确认“祭品”状态、甚至嘲讽他的工具！他们早就等着他上钩！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混杂着被彻底戏耍的暴怒和巨大的担忧。苏晚的名字被冰冷地念出，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他猛地按下发射器的按钮，同时就要拔腿冲向门口。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包厢那扇厚重的、哑光黑色金属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像一尊冰冷的铁塔，将门外通道里昏暗的光线完全挡住。
来人穿着一身低调的深色休闲装，与周围奢靡的环境格格不入。他身形挺拔，带着一种长期高强度训练磨砺出的精悍气质。短发，下颌线条绷得很紧，眼神锐利如鹰隼，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包厢内的林见远，那目光里没有意外，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种“果然是你”的了然，以及一丝极力压抑却依然存在的愠怒。
刑警陈克非！
林见远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冰窟。他怎么在这里？卧底？还是……专门来抓自己的？自己刚才那些操作，尤其是引爆无人机投影，绝对算得上严重扰乱公共秩序！
“林大记者，”陈克非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金属摩擦，清晰地穿透了包厢内残留的心电图报警音和灯光爆闪后的嗡鸣，“你这‘国际贸易’，做到夜总会VIp包厢里来了？玩得挺花啊，又是弹幕刷屏，又是搞远程医疗监控？” 他的目光扫过林见远手中还亮着“赵天豪”面容的手机，又瞥了一眼巨幕上那仍在疯狂跳动、但已经开始变得微弱的心电图（苏晚的心电图在陈克非出现的瞬间，仿佛受到了某种压制，波动幅度明显减弱，但波形更加紊乱），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深伪技术冒充他人下单？干扰社会秩序？非法侵入计算机信息系统？妨碍公务？”他一口气列出几个罪名，语气冰冷，“跟我回局里聊聊吧。你这独家新闻挖得够深，快把自己挖进去了。”
林见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迎着陈克非冰冷审视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陈警官，执行公务？有搜查令吗？”他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将那部显示着“赵天豪”面容的手机屏幕扣在茶几上。“我在这里进行合法采访，有记者证。至于你看到的，”他抬手指了指已经恢复深海画面的巨幕，“我也很想知道是谁在搞鬼。有人非法劫持了这里的设备，播放他人的隐私医疗信息，这难道不也是你们刑警该管的？”
“合法采访？”陈克非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比林见远略高，此刻居高临下的目光带着极强的穿透力。“乔装打扮，用假身份混进来，在夜总会搞技术入侵，制造大规模混乱？这就是你所谓的合法采访？记者证？”他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林见远敞开的衬衫领口，仿佛能穿透布料看到里面藏着的东西，“我看你是把‘无冕之王’的执照当免死金牌用了！还是觉得，凭你那点小聪明，能瞒过所有人？”
“免死金牌谈不上，”林见远毫不退缩地回视，眼神里同样带着针锋相对的锐利，“但挖掘真相的职责是真的。陈警官，你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说，你也在追踪某些‘线索’？比如……”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陈克非结实的手臂和腰间可能藏匿武器的位置，“某些不该出现在合法夜场的‘活动’？” 他在暗示陈克非可能也在进行秘密调查，比如地下拳赛洗钱。这是他的筹码，逼陈克非退一步。
两人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如同两把无形的刀锋在交锋。VIp包厢内残留的诡异氛围尚未完全散去，深海巨鲸在屏幕上无声游弋，幽蓝的光线映照着两张同样紧绷、同样写满不信任的年轻脸庞。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只剩下中央空调出风口微弱的嘶嘶声，以及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无声对峙。外面的喧嚣被厚重的门隔绝，这里成了一个充满猜忌和危险因子的孤岛。
陈克非的眉头拧得更紧，眼神里的愠怒几乎要化为实质。林见远的话显然戳中了他的某种顾虑。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在衡量。
就在这紧绷的、一触即发的对峙时刻——
“啪！”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静电释放的脆响。
包厢内那面巨大的环形屏幕，连同环绕四周的氛围灯带，瞬间全部熄灭！深海巨鲸、幽蓝的光线，甚至天花板上那几盏微弱的射灯，统统归于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林见远放在茶几上的那部私人手机屏幕，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断电？还是对方更彻底的反制？
突如其来的绝对黑暗让两人的呼吸都瞬间停滞。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瞬间变得异常敏锐。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还有门外通道远处隐隐传来的、因断电而更加混乱的喧哗和惊叫。
林见远的心脏在黑暗中狂跳。机会！他立刻伸手去摸茶几上那部亮着微光的手机，那是他唯一的光源，也是刚才无人机操控和深伪程序的记录终端！必须拿到它！里面有刚才弹幕被篡改、苏晚心电图被劫持的关键影像证据！还有那份该死的、提交成功的“订单”记录！
指尖终于触碰到冰凉的手机外壳。
就在他抓住手机的瞬间！
那微亮的屏幕，毫无征兆地自动亮了起来！屏幕的光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异常刺眼。屏幕上，赫然开始自动播放一段视频——正是刚才林见远操控无人机、血红色揭露弹幕出现在舞池上空的场景回放！
林见远瞳孔骤缩。但下一秒，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视频画面里，那个站在VIp包厢门口（视角似乎是走廊某个隐藏摄像头），正对着手机进行操控的身影……不是他！
那是一个年轻了至少十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侧脸的线条还带着青涩的棱角。那眉眼……分明是高中时代的林见远自己！那个少年正专注地盯着手中的老式按键手机屏幕（画面中手机的样式正是林见远高中时用的那款），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按动着，脸上带着一种专注又紧张的神情，仿佛在进行一场重要的游戏操作。
而画面上方舞池出现的弹幕，也并非他设置的揭露文字，而是几个像素风的、带着明显游戏感的文字气泡：【boss快没血了！】【大招准备！】【集火！集火！】
这……这怎么可能？！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度荒谬和深入骨髓寒意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缠住了林见远的心脏，越收越紧！他的手指死死捏着冰冷的手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屏幕幽光映着他瞬间褪尽血色的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看着视频里那个沉浸在“游戏”中的、十几年前的自己，听着外面舞池因断电而愈发混乱的喧嚣，那声音仿佛隔着厚重的毛玻璃传来，遥远而不真实。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搅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