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执事带着讥诮的冷笑扬长而去,留下那几名占了房的吏员在屋内继续肆无忌惮地喧哗,酒气混着嚣张的气焰弥漫在狭窄的走廊里。赵铁河双目赤红,拳头捏得发白,胸膛剧烈起伏,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石猛沉默地挡在通铺房门口,魁梧的身躯散发着压抑的煞气。张牧之脸色苍白,紧抿着嘴唇,眼中充满了忧虑和愤怒。
临时通铺房内空气凝滞,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所有人都看着秦昭,等待他的决断。是忍气吞声,暂避锋芒?还是……
秦昭站在窗前,背对着众人,望着窗外总司衙门那片森严冰冷的建筑轮廓。夕阳的余晖将他身影拉长,投在斑驳的地面上,显得格外孤直。钱执事那番羞辱的话语,手下兄弟们压抑的怒火,以及这赤裸裸的欺凌,如同冰冷的针,刺穿了他连日来刻意维持的平静。
忍?
在北境,他忍过,是为了积蓄力量,是为了找到证据。
在京城,他初来乍到,被调入卷宗库,他也可以忍,是为了熟悉环境,寻找缝隙。
但此刻,对方已经将脚踩到了脸上,用最下作的手段试图摧毁他们的尊严和基本生存条件!如果连这都能忍,那他们在这总司将永无立足之地,只会被当成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最终被啃噬得尸骨无存!
寂灭道种在丹田内骤然加速旋转,一股冰冷、决绝的意韵瞬间席卷全身,将他最后一丝犹豫冻结。他的道,是于寂灭中寻求真相,是向死而生,绝非苟且偷安!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如同万年寒潭,深不见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光芒。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都随之下降了几分。
赵铁河等人感受到秦昭身上骤然变化的气息,都是一怔。
“头儿?”赵铁河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秦昭没有看他,目光直接投向走廊对面那间喧闹的屋子,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石猛。”
“某家在!”石猛沉声应道,踏前一步。
“把我们的东西,拿回来。”秦昭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谁敢阻拦,扔出去。”
此言一出,赵铁河眼睛瞬间瞪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牧之也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愕,随即化为一丝了然和决然。头儿……终于不忍了!
“得令!”石猛没有任何犹豫,铜铃般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只见他低吼一声,混元罡气瞬间爆发,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一步踏出,地面微震,直接冲向对面那间屋子!
“哐当!”
厚重的木门被石猛一脚踹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屋内的喧哗戛然而止。那几名正喝得面红耳赤的吏员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魂飞魄散,酒醒了大半。为首那人刚想喝骂,抬头就对上了石猛那如同洪荒猛兽般充满煞气的眼神,顿时吓得腿一软,话卡在喉咙里。
“滚出去!”石猛声如洪钟,不容置疑。
“你……你敢……”另一名吏员壮着胆子想理论。
石猛根本不废话,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探出,抓住那人的衣领,如同拎小鸡一般,手臂一甩!
“啊——!”伴随着一声惊恐的惨叫,那名吏员被直接扔出了房门,重重摔在走廊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哼哼唧唧爬不起来。
剩下几人见状,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屁滚尿流地逃远了,连头都不敢回。
石猛看也不看他们,走进屋内,将赵铁河被胡乱堆在角落的行李一件件拿起,仔细拍掉灰尘,然后大步走回通铺房,郑重地放在赵铁河面前。整个过程,干净利落,霸气十足!
赵铁河看着失而复得的行李,又看看如同战神般的石猛,激动得嘴唇哆嗦,猛地一拍石猛的肩膀:“老石!干得漂亮!”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秦昭下令到石猛清场,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走廊里其他房间的门悄悄打开缝隙,一些低级官员和吏员惊恐又好奇地窥视着这边,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钱执事去而复返,带着几名巡案司的护卫,气势汹汹地赶来,脸色铁青。他远远看到破碎的房门和狼狈逃窜的手下,又看到秦昭几人好整以暇地站在走廊里,顿时火冒三丈!
“秦昭!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总司衙内纵容手下行凶,殴打同僚,破坏公物!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周主事!”钱执事指着秦昭的鼻子厉声呵斥,试图用官威压人。
秦昭缓缓抬眼,目光平静地落在钱执事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让钱执事没来由地心头一寒,气势不由得弱了三分。
“钱执事,”秦昭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走廊,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按总司规制,官员住所分配,需有正式文书下达,交接清楚。请问,将这几位‘同僚’安排进我等已分配房舍的文书何在?周主事的签押又在哪里?”
钱执事被问得一滞,他哪有什么正式文书?这本来就是周主事授意他搞的小动作,意在刁难。
秦昭不等他回答,继续淡淡道:“若无文书,便是私占。我让手下取回自己的东西,何错之有?至于破坏公物……”他瞥了一眼破碎的门板,“损坏之物,秦某自会按价赔偿。但若有人不经允许,擅闯官员住所,按律,打死勿论。秦某只是让人将其‘请’出去,已是看在同僚之谊,手下留情了。”
他语气平稳,条理清晰,每一句都扣在总司的规章上,将钱执事的指责驳得哑口无言,反而显得对方无理取闹。
钱执事脸一阵红一阵白,指着秦昭,气得浑身发抖:“你……你强词夺理!周主事绝不会放过你!”
“哦?”秦昭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那秦某就在此,恭候周主事按‘规矩’办事。若周主事认为秦某有错,大可呈报总司,依律处置。秦某,奉陪到底。”
说完,他不再看脸色铁青、进退两难的钱执事,对石猛、赵铁河、张牧之淡淡道:“收拾一下,今晚我们住自己的房间。”
他率先走向那间被清理出来的、原本属于自己的佥事房舍,步伐沉稳,背影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挺拔而不可侵犯。
赵铁河兴奋地低吼一声,抱起行李就跟了上去。石猛沉默地护卫在侧。张牧之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敬佩和决然,也快步跟上。
走廊两旁,那些窥探的目光中,惊恐渐渐变成了惊疑,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钱执事僵在原地,看着秦昭几人从容入住,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他咬牙切齿,却不敢再强行阻拦,只能恨恨地一跺脚,带着人灰溜溜地去找周主事汇报了。
秦昭选择不再忍耐,当场立威!这一举动,如同在死水般的总司底层投下了一块巨石!它宣告着,这位从北境来的“库藏佥事”,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接下来的总司日子,注定不会再平静了。暗流,即将化为明面上的惊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