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从营管事刘隆那肥胖油腻的脸上,挤出的虚伪笑容和口中“行个方便”的承诺,如同毒蛇冰冷的信子,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让秦昭心中的警惕提升到了顶点。
这种贪婪成性、欺软怕硬的地头蛇,绝不可能因为几句真假难辨的“巡察使密令”就真正屈服。暂时的退让,只是为了更好的观察和…更狠毒的报复。
果然,当黄牙领着秦昭四人来到营地东头那所谓的“干净住处”时,所有的虚伪面具瞬间被撕得粉碎。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石屋”,更像是一处半塌的废墟。墙体由粗糙的黑石胡乱垒砌,缝隙大得能塞进拳头,寒风毫无阻碍地倒灌而入。屋顶塌了半边,只用几块破烂的油毡布勉强遮盖,积雪和冰凌悬挂在边缘,摇摇欲坠。屋内地面坑洼不平,积着厚厚的灰尘和不知名的污秽,角落里堆着一些发霉的草料和碎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酸臭味。别说床铺,连一块完整的木板都找不到。
这哪里是住处?分明是连牲口棚都不如的弃置地!
“就…就这?”张牧之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惨白,声音颤抖。
黄牙嘿嘿一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咋?不满意?这可是刘管事特意‘关照’你们的!东头清净,没人打扰,正好适合你们…养伤!”他把“养伤”两个字咬得极重。
“你!”张牧之气得浑身发抖。
秦昭目光冰冷地扫了黄牙一眼,那眼神如同实质的冰锥,让黄牙脸上的嬉笑瞬间僵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有劳带路。”秦昭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率先扛着赵铁河,踏入了这片废墟。
屋内寒气刺骨,空气污浊。秦昭将赵铁河小心安置在唯一一处勉强能避风的墙角,脱下自己的外袍垫在他身下。张牧之咬着牙,开始清理地上的污秽。石猛不安地低吼着,对这里的环境表现出本能的厌恶。
黄牙见目的达到,嗤笑一声,转身溜走了,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晦气。
然而,下马威并未结束。
不到半个时辰,就在秦昭几人刚刚勉强清理出一小块落脚地,正准备设法生火取暖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嚣张的呼喝声由远及近。
之前那名随从带着几个满脸横肉、气息彪悍的协从,大摇大摆地来到废墟外。
“新来的!出来听令!”那随从趾高气昂地喊道,手中抖开一张脏兮兮的兽皮卷,“刘管事有令!即刻给你们分配任务!”
秦昭缓步走出废墟,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那随从被秦昭看得有些发毛,强撑着气势,念道:“秦昭,张牧之,石猛!编入‘秽土清理队’!即刻前往西城区‘尸坑’报道,协助清理昨日战殁尸骸,不得有误!”
“尸坑?!”身后的张牧之失声惊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黑石城的“尸坑”,是处理战死者、魔物以及各种原因死亡人员的地方!那里不仅污秽不堪,尸骸堆积如山,更重要的是,长期积累的死气和怨念极易滋生邪秽,甚至引来一些以腐尸为食的恐怖魔物!被派往那里的人,不仅辛苦危险,更容易沾染尸毒死气,折损阳寿,是协从营中最令人恐惧、最下等的任务!通常只有犯了重罪或被彻底抛弃的人才会被派去!
而他们三人,两个带伤,一个文弱,竟然直接被派往那里!这根本不是分配任务,这是赤裸裸的谋杀!是要让他们在污秽和死气中慢慢腐烂!
那随从看着张牧之恐惧的表情,得意地笑了笑,又补充道:“至于那个躺着的…”他指了指屋内的赵铁河,“既然动不了,就留在‘营’里‘休养’吧!刘管事‘仁慈’,会派人‘好好照顾’他的!”
留下重伤昏迷的赵铁河,在这毫无防御的破屋里,所谓的“照顾”是什么,不言而喻!
歹毒!至极的歹毒!
张牧之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就连浑噩的石猛,似乎也感受到了恶意,发出威胁的低吼。
那随从和几名协从见状,立刻握紧了手中的棍棒和砍刀,眼神凶悍地逼上前一步:“怎么?想抗命?刘管事的命令,在这协从营就是天条!违令者,打死勿论!”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秦昭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得令人心悸:“…我们接令。”
“秦兄!”张牧之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那随从也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秦昭如此干脆地屈服,随即露出更加轻蔑的笑容:“算你识相!赶紧的!尸坑那边还等着人手呢!”
秦昭没有理会他,转身走到张牧之身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看好老赵,寸步不离。若有变故,大声呼救,我会立刻赶回。”
张牧之一怔,瞬间明白了秦昭的意图——秦昭要独自去执行那危险的任务,而让他留下保护赵铁河!这…
“不行!太危险了!你去尸坑…”
“执行命令!”秦昭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石猛,你留下,守住门口。任何人敢硬闯,格杀勿论!”
石猛低吼一声,虽然神志不清,但对秦昭的命令有着本能的服从,立刻转身,如同一尊铁塔般堵在了破屋门口,拳套上的獠牙闪烁着寒光,凶戾的气息让那几名协从脸色微变。
秦昭的安排,瞬间打破了刘隆的毒计——既有人去执行送死任务,又有人留下保护赵铁河,让对方无法轻易下手。
那随从脸色变得难看,想要发作,但看了看堵门的石猛和秦昭那冰冷的目光,最终还是没敢硬来,只能恨恨道:“哼!算你们狠!走!去尸坑!”
秦昭最后看了一眼张牧之和石猛,眼神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然后,他毫不犹豫,转身跟着那几名协从,向着西城区那散发着冲天恶臭的方向走去。
张牧之看着秦昭消失在肮脏巷道深处的背影,紧紧攥紧了拳头,眼中充满了担忧、屈辱和…一丝决绝。他退回屋内,捡起一根尖锐的木棍,守在赵铁河身边,如同护犊的母兽。
石猛则如同门神般,矗立在门口,空洞的眼神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让周围一些不怀好意窥探的目光悄然退缩。
刘隆的下马威,狠毒而直接。
但“寂灭之牙”的应对,却更加果决和…强硬!
第一回合的较量,在这污秽绝望的协从营中,悄然展开。
而独自走向“尸坑”的秦昭,面临的将是…真正意义上的…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