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印记没入眉心的刹那,陈续只觉周身时空仿佛凝固。外界的喧嚣——青萝长老的赞叹、顾青鸢的惊呼、护道人的关切——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
他的意识被强行拽离了现实,坠入一片光怪陆离、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异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只有无数流动的、闪烁着各色光芒的法则符文如同浩瀚星云般缓缓旋转、生灭。有的符文炽热如阳,代表着“存在”与“创造”;有的冰寒死寂,代表着“虚无”与“终结”;有的厚重如山,代表着“守护”与“承载”;有的锋锐如剑,代表着“破灭”与“革新”……无数矛盾而又共存的道理意念,在这里交织、碰撞、衍化。
这里是法则空间?还是他自身意识海在归墟印记刺激下的深层显化?
陈续无法确定。他只能感觉到,自己那新生的、闪烁着微弱却坚定白光的“正守”道心,在这片浩瀚的法则星云中,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孤舟,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倔强地散发着自身的光芒。
就在这时,那没入他眉心的归墟印记,在这片法则空间中显化出来——那是一点极致的、吞噬一切光与概念的漆黑。它如同拥有生命般,悬浮在陈续的“正守”道心之前,散发出无声的诱惑与拷问。
一道道冰冷、漠然、直指本源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利刺,从那漆黑印记中传出,轰击着陈续的道心:
“守护?何其可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所守护的,终将归于虚无,你的坚持,有何意义?”(质疑守护的价值)
“平衡?一厢情愿!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才是永恒法则。你的调和,不过是延缓终末的到来,自欺欺人!”(否定平衡的可能)
“正守?以你微末之力,妄图抗衡大势?归墟才是万物的最终归宿,融入虚无,方得永恒宁静。放弃抵抗,拥抱终结吧……”(诱惑投向虚无)
这些拷问,并非简单的声音,而是直接引动法则共鸣,化作一幅幅真实的景象冲击陈续的心神:
他看到他奋力守护的木灵族人在岁月长河中化作枯骨,青苔林重归尘埃;
他看到顾青鸢的剑胆在更强的力量面前崩碎,星辉黯淡;
他看到自己所立下的“守黎民百姓”宏愿,在席卷天地的杀劫面前,如同螳臂当车,苍生泣血,山河破碎……
一切的努力,仿佛最终都指向那唯一的、冰冷的终点——归墟。
剧烈的痛苦、迷茫、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淹没他那初生的道心。那点漆黑的归墟印记,更是散发出强大的吸力,诱惑着他放弃挣扎,融入那“永恒”的宁静。
“不……”
陈续的意识在颤抖,他的道心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归墟的拷问,直指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脆弱。
我的道……错了吗?
守护注定消逝的,坚持注定徒劳的,真的有意义吗?
就在他的道心即将被那无尽的虚无感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一点微光,在他意识深处亮起。
那不是架构师灵光,也不是任何道理碎片,而是在青苔林立心时,那亿万物生共鸣的感动,是木灵族人托付符诏时眼中的希望,是顾青鸢醒来时那清浅却真实的笑颜,是护道人、周六安、叶灵、乃至刚刚并肩作战的森灵战士们……是那些鲜活的生命,那些值得守护的存在本身!
“存在过,挣扎过,守护过,爱过……这一切,本身就是意义!”
“正因为万物终将消逝,此刻的坚守才更显珍贵!”
“我之道,不在结果,而在过程!不在永恒,而在当下!正守之心,守的是这份‘存在’的价值,守的是这挣扎向上的‘过程’!”
“轰——!”
陈续的“正守”道心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白光!那光芒并非刺眼,而是温润、坚定、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与不容置疑的“存在”之力!
白光如潮,反向冲刷着那点归墟印记带来的虚无拷问!那些幻象在白光中如同冰雪消融,那冰冷的诱惑被坚定的意志驱散!
“归墟,亦不过是天地法则之一隅,而非全部!存在与虚无,生与死,本是循环!尔等企图以‘虚无’否定一切‘存在’,才是真正的悖逆!”
陈续的道心发出宏大的回应,与整个法则空间中那些代表着“存在”、“生机”、“创造”的法则符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无数光点汇聚而来,加持在他的道心之上!
那点归墟印记剧烈震颤,它所能引动的“虚无”法则,在这片更广阔、更包容的法则海洋中,再也无法形成绝对的压制。它仿佛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嘶鸣,最终被那道心白光彻底压制、包裹,化作一个微小的、不再散发诱惑的黑点,如同被封印般,悬浮在道心旁边,虽未消失,却暂时失去了活性。
法则空间缓缓消退,陈续的意识回归现实。
他依旧站在原地,被顾青鸢扶着,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如同被洗练过的星辰,更加深邃、坚定。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正守”道心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后,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变得更加凝实、纯粹!对“守护”与“存在”的理解,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而那归墟印记,并未消失,只是化作了一道深藏于道心旁的“警示”与“磨砺”。它既是潜在的威胁,也可能……是未来理解、甚至驾驭“归墟”这一终极法则的钥匙?
“陈续?你怎么样?”顾青鸢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续回过神,看着眼前关切的面容,露出一抹疲惫却无比心安的笑容:“我没事。道心……更坚定了。”
他抬头,望向那逐渐被生机修复的盆地,目光仿佛穿透虚空,看到了那冥冥中的法则之网。
正守之路,方才启程。而这场与归墟的遭遇,让他明白,未来的敌人,将不仅仅是拥有强大力量的个体,更是各种扭曲、极端的“道理”本身。
但,他已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