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鸢的话语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绝地天通”——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种斩断因果、分隔天地的宏大与决绝。
“先民遗迹‘绝地天通’……”陈续重复着这个名字,眉头微蹙,“它在哪?”
顾青鸢轻轻摇头,虚影般的身体在客厅光线中微微波动,某个部位也随之荡漾出令人心旌摇曳的弧度——虽然她本人毫无自觉。“确切坐标……在我的核心记忆里是缺失的。那部分似乎被刻意封印,或者随着当年那场大战遗失了。我只记得,那是上古先民为了阻断‘归墟意志’对主世界的直接侵蚀,集合众力开辟的最终战场,也是‘父亲’受损最严重的地方。重启的蓝图,很可能就封存在遗迹的最深处。”
线索似乎又断了。
但周六安在听到“绝地天通”四个字时,身体却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些许迟疑的神色。他偷偷瞄了一眼顾青鸢那朦胧窈窕的身影,赶紧默念几声“非礼勿视”,才开口道:
“大、大师……还有这位……仙女,”他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说的‘绝地天通’……我好像,在哪儿听过类似的词儿……”
陈续和顾青鸢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在哪儿?”陈续追问。
周六安努力回忆着,有些不确定地说:“好像……是几年前拉过一个搞古董的客人,他在车上打电话,提到什么‘通天之路已绝,宝贝都是从地里挖出来的老物件’……当时觉得这话挺怪,就记住了。他还提到了一个地方,叫……叫‘聚古斋’?对,就是这个名字,说是本地古玩圈里一个挺神秘的地儿,一般不对外营业。” 他顿了顿,小声补充了一句:“那客人还说,那儿的老板娘……啧,身材比古董还‘古董’,有味道得很。” 说完他老脸一红,赶紧低头喝水。
聚古斋?古玩店?
陈续眼神微动。如果“绝地天通”是真实存在的上古遗迹,那么漫长岁月下来,或多或少总会有些与之相关的器物或信息残留于世。这些残留,最可能流通和隐藏的地方,就是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接触三教九流的古玩市场。
“这个‘聚古斋’,你知道在哪吗?”陈续问,自动过滤了周六安后半句的“精髓”。
周六安连忙点头:“知道!在城东那片老胡同里,门脸特别不起眼,但我拉过几个客人去那儿,都是些看起来就……就不太一般的人。”他压低声音,“据说那里不光卖古董,还私下处理些见不得光的‘土货’,消息也特别灵通。”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老板娘也确实名不虚传。
看来,这“聚古斋”很可能是一个玄学界的黑市信息集散地。
“准备一下,我们去‘聚古斋’。”陈续当机立断。
“现在?”周六安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位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形象,随即赶紧甩甩头,告诫自己正事要紧。
“越是这种地方,夜晚才越是活跃的时候。”
半小时后,周六安的出租车停在了一片迷宫般的胡同区外围。更深露重,只有零星几盏昏暗的路灯闪烁着,将斑驳的墙壁和狭窄的巷道照得鬼影幢幢。
按照周六安的指引,三人(包括飘在陈续身侧的顾青鸢)在胡同里七拐八绕,最终在一扇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朱漆木门前停下。门楣上没有任何牌匾,只有门环上刻着一个极其隐晦的、类似罗盘又似星图的印记。
周六安上前,有些紧张地按照某种特定节奏敲了敲门。
过了半晌,门上一个巴掌大的小窗无声滑开,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在黑暗中审视着他们。
“找谁?”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淘点老物件,听说聚古斋路子广。”陈续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同时暗中调动一丝微弱的权限之力,让自己的气息变得深邃而难以测量。
那目光在陈续身上停留片刻,似乎感受到了某种不寻常,又在周六安和顾青鸢的虚影上扫过(不知他能否看见顾青鸢),最终,小窗关上,门内传来沉重的门闩滑动声。
“吱呀——”
木门打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门后是一个狭小的天井,穿过天井才是正屋。一个穿着黑色对襟褂子、身形干瘦的老者站在正屋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丝毫没有周六安描述中“老板娘”的影子。周六安脸上难以掩饰地露出一丝失望。
屋内光线昏暗,布置得却古色古香,博古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瓷器、玉器、铜器,但细看之下,许多器物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甚至有些上面还沾染着细微的、常人无法察觉的煞气或执念残留。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头和灰尘的味道,跟周六安想象中的“香艳”场景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里卖的,果然不全是“干净”东西。
“几位,面生得很。想淘换点什么?”干瘦老者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打听点消息。”陈续开门见山,“关于‘绝地天通’。”
老者浑浊的眼中骤然爆射出一缕精光,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整个屋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周六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感觉像是突然被人扒光了扔进冰窖,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
“年轻人,有些名号,不是能随便提的。”老者声音冰冷,“谁介绍你们来的?”
“名字不重要。”陈续无视了对方的压迫感,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我们只为信息而来,可以等价交换。”
老者盯着陈续看了许久,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缓缓收敛了气息,重新变回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关于‘绝地天通’,老夫所知也有限。只闻其名,不见其踪。那是传说中的地方,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他慢悠悠地说道,“不过……”
他话锋一转,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布满铜锈的罗盘。这罗盘与寻常风水罗盘不同,其上天池(中心指南针位置)并非磁针,而是一团凝固的、如同墨玉般的黑色物质,周围的刻度也并非八卦干支,而是一些从未见过的奇异符号。
“此物,据说是古代方士探寻天地气脉所用,或许与你们要找的地方有些关联。它……能感应到一些特殊的地脉节点。”老者将罗盘推向陈续,“价格,这个数。”他伸出一根手指。
“一万?”周六安试探着问,心里盘算着这玩意能不能泡妞。
老者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十万?”周六安声音有些发颤,觉得这钱够他洗多少回脚了。
老者依旧摇头,缓缓吐出三个字:“一百万。”
周六安倒吸一口凉气,瞬间觉得这罗盘长得跟他欠了高利贷的债主一样面目可憎。
陈续却没有看那罗盘,而是目光锐利地看着老者:“我们要的是信息,不是器物。如果你没有线索,我们告辞。”
说罢,作势欲走。
“慢着。”老者叫住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年轻人,性子别太急。关于‘绝地天通’的线索,老夫这里确实没有。但是……”
他压低了声音,如同耳语:“我知道有一个人,他穷尽一生,都在寻找那个地方。他手里,或许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谁?”
“他自称‘守陵人’,姓风。”老者缓缓道,“不过,他已经失踪快十年了。最后一次有人见到他,是在西边那片被称为‘鬼哭坳’的无人区。”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那地方,邪性得很,据说晚上能听见女人的哭声,勾人魂魄。当然,对你们几位来说,或许不算什么。” 这话听着像是提醒,又像是激将。
鬼哭坳?守陵人?风姓?还有女人的哭声?周六安缩了缩脖子,感觉这趟差事比自己想象的要刺激得多,也危险得多。
陈续记下了这些信息。这或许是眼下唯一的、指向“绝地天通”的线索。
“多谢。”陈续点头致意,没有再提罗盘的事,转身便带着周六安和顾青鸢离开。
看着他们消失在胡同口的背影,干瘦老者眯起眼睛,低声自语:“‘绝地天通’……竟然又有人开始寻找了……这世道,怕是真的要变了……”
他转身回到屋内,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
……
回到车上,周六安忍不住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妈呀,那老头眼神跟刀子似的,我还以为他要动手呢。还有那鬼地方,阴森森的,跟宣传的完全不一样!” 他显然对没见到传说中的老板娘耿耿于怀。
顾青鸢的虚影飘在副驾,轻声开口,带着一丝空灵的笑意:“周六安,你似乎对那位未曾谋面的老板娘很感兴趣?”
周六安老脸一红,梗着脖子道:“哪有!我这是……这是批判性地核实情报来源的可靠性!”
陈续没理会他们的插科打诨,淡淡道:“那个罗盘是个诱饵,上面有极其隐晦的追踪印记和一丝污秽气息,买了它,后患无穷。”
周六安悚然一惊,顿时觉得刚才那一百万报价更像是买命钱。
顾青鸢收敛笑意,正色道:“那个‘守陵人’和‘鬼哭坳’的线索,感觉更可靠一些。我能在那个名字上,感受到一丝微弱的、与‘父亲’同源但更加古老苍凉的气息。”
陈续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西边,那是连绵的群山与无人区。
“鬼哭坳……”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希望那里的‘女人哭声’,不会像某些人期待的那样‘热情’。”
周六安:“……” 大师,您学坏了!
下一个目的地,已然明确。只是前途,似乎更加“丰富多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