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穿翻涌的恶心感,强行将那股涌到喉咙口的酸涩压制下去!
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像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重新抬起头时,脸上是近乎虚脱的惨白,嘴唇被咬破的地方渗着细微的血丝,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名为“母亲”的、近乎残酷的决绝!
手腕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着,她再次舀起一勺冰冷的粥,看也不看,直接塞进嘴里。
没有咀嚼。
不需要咀嚼。
只是机械地、用尽意志力地,强迫那粘稠冰冷的液体滑过痉挛的食道!
胃袋被强行塞入异物,发出无声的、痛苦的尖叫,阵阵绞痛传来!
她死死咬住牙关,喉结滚动,硬生生将那口粥咽了下去!
一丝腥甜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是牙龈被咬破的血。
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苏念安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惊弓之鸟,猛地将粥碗藏到身后,迅速用手背擦掉脸上的冷汗和泪痕,垂下头,重新摆出那副麻木空洞的神情。
门下方的小挡板被拉开。
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窥探进来,是负责送饭的女佣小慧。她看到苏念安蜷缩在门边,脸色惨白得吓人,嘴唇带伤,额角凝固的血痂在昏暗光线下更显狰狞,但……她竟然醒着?不再是那副彻底死掉的样子?
小慧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地面,落在那个被她藏在身后、露出一半的白瓷碗上。
碗……空了?
小慧的眼睛倏地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以往的食物,都是原封不动地被撤走啊!
“苏……苏小姐?”小慧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试探和不易察觉的怜悯,“您……您吃了?”
苏念安没有抬头,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
小慧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松了口气的感觉,甚至还有一丝……微弱的欣慰?她飞快地看了一眼走廊两端,确认无人注意,才用更轻的气音快速说道:
“太好了!您……您能吃东西就好!厨房……厨房还有些温着的汤,我……我偷偷给您端点来?”
苏念安依旧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情绪。她没有回应,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小慧把这当作默许。她迅速缩回头,挡板关上。片刻后,挡板再次被拉开,一小碗冒着微弱热气的、颜色寡淡的蔬菜汤被塞了进来。
“您……您趁热……”小慧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快些喝……别让人看见了……”
挡板再次合拢。脚步声匆匆离去。
苏念安看着那碗清汤寡水的蔬菜汤。
热气模糊了视线。
胃里刚刚咽下去的冰冷稀粥还在翻腾抗议。
但她没有任何犹豫。
伸出手,端起那碗汤。
温热的触感透过碗壁传来,是冰冷的牢房里唯一一点微弱的暖意。
她低下头,凑近碗边。
一股淡淡的、属于蔬菜的、或许还带着一丝厨房油烟的味道钻入鼻腔。
“呕——!”
几乎是瞬间,更强烈的反胃感猛地冲上来!比刚才喝粥时更甚!
胃袋剧烈地抽搐、绞痛!
她猛地捂住嘴,身体弯得像只煮熟的虾子,拼命压制着呕吐的冲动!额角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凸起,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喉咙火烧火燎!
胃里空空如也,却翻江倒海,灼烧般的疼痛!
宝宝……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真的……很难受……
巨大的委屈和生理上的极度不适让她眼眶发热。
然而,下一秒,那股被强行唤醒的、属于母亲的坚韧和无畏,再次死死压倒了所有软弱!
她猛地抬起头!
眼中水光迷蒙,却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固执!
她端起碗,闭紧眼睛,像喝下世上最苦的毒药,对着碗口,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温热的液体涌入喉咙,却如同岩浆般滚烫灼烧!
胃袋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拧绞!
“唔……咳咳咳……” 她喝得太急,被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汤水从嘴角溢出,狼狈不堪。胃里的翻腾达到了顶点!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扑向角落一个冰冷的、充当洗漱盆的旧桶!
“哇——!”
刚刚灌下去的汤水,连同之前强行咽下的稀粥,混杂着酸涩的胆汁,一股脑地被剧烈的呕吐感强行推出体外!
呕吐物酸腐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她趴在冰冷的桶沿上,身体因为剧烈呕吐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痉挛,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脆弱的胃部和腹部,带来尖锐的疼痛!
泪水混合着汗水,汹涌而下。
没用!苏念安你真没用!连这点东西都吃不下!你怎么保护宝宝?!怎么活下去?!怎么逃出去?!
强烈的自我厌弃如同鞭子,狠狠抽打着她!
她喘着粗气,抬起头,脸上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泪还是汗,眼神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的执着!
她支撑着虚软的身体,重新爬回到那碗被打翻在地、只剩下一点点汤底的碗边!
碗已经倾斜,冰冷的汤汁流淌在地板上。
她没有丝毫犹豫。
伸出颤抖的手,抓起那个碗!
对着碗口残留的最后一点浑浊的汤底,仰起头,不顾一切地灌了下去!
那一点点冰冷的残汤滑过喉咙,带着呕吐后的酸涩和难以言喻的屈辱。
她死死捂住嘴,强行将那最后一点营养锁在身体里!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和意志力的紧绷而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却固执地不肯凋零。
她瘫软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胃里依旧在隐隐作痛。
喉咙火烧火燎。
身体虚弱得像一滩烂泥。
但这一次,她成功了那么一点点。
她没有全部吐出来。
有那么一点点东西,留在了她的身体里,流向了那个需要营养的孩子。
宝宝……对不起……妈妈会……更努力的……妈妈一定要……把你需要的……都给你……
她的手,缓缓地、轻轻地覆上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里,仿佛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如同黑暗中一点微弱却倔强的烛火,回应着她近乎悲壮的决心。
日子在无声的酷刑中缓慢爬行。
强迫进食,成了苏念安每天必须经历的炼狱。
厨房送来的食物,永远是简单、冰冷甚至有些敷衍的:寡淡的稀粥,清水煮的蔬菜,偶尔有一点几乎看不到油星的碎肉糜。
每一次用餐,都是一场与身体本能、与绝望情绪的殊死搏斗。
她强迫自己忽略那冰冷的口感和寡淡到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逼迫自己吞咽,哪怕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她强忍着胃袋翻天覆地的抗议和呕吐的欲望。
吃进去。
吐出来。
再强迫自己吃下去。
每一次循环,都消耗着她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也锤炼着她钢铁般的意志。
身体依旧瘦削得惊人,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是浓重的青影。
但变化,在细微处悄然发生。
那双曾经彻底空洞死寂的眼睛里,不再只有麻木。当无人注视时,眼底会掠过一丝极其警惕的、专注的光。她会竖起耳朵,捕捉门外走廊上的每一次脚步声,辨别是属于保镖的沉重步伐,还是佣人的轻盈步履,或者是林薇薇那标志性的、充满恶意的清脆鞋跟声。
她的动作不再完全僵硬。在端碗、喝水这些细微的动作中,多了一丝刻意的笨拙和迟缓。这是她精心伪装的“顺从”和“麻木”的一部分,用以麻痹那双无处不在的、冰冷的监视之眼。
下巴上的红痕早已消失,额角那道裂开的血痂也渐渐脱落,留下一道淡粉色的、浅浅的新疤痕。
变化最大的,是她的眼神。
当她的手习惯性地抚上小腹时,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死寂和悲伤,而是混合着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一种冰冷的、燃烧着的求生之火!
活下去!逃出去!
这六个字,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烙在她的灵魂深处,支撑着她熬过每一次痛苦的吞咽,每一次呕吐后的虚脱。
这天下午,照例是送下午点心的时刻。
挡板被拉开。
一碗看起来稍微稠一点的米糊被推了进来。
“苏小姐,今天的……是山药糊,温的。” 小慧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关切,“山药……养胃的。”
苏念安垂着眼,像往常一样,迟缓地伸出手去端碗。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碗壁的瞬间——
一个极其微小的、折叠得近乎看不见的纸团,从碗底边缘滑落,悄无声息地掉落在她摊开的手掌心!
苏念安的心脏猛地一缩!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瞳孔瞬间的剧烈收缩!
然而,长久的压抑和伪装训练,让她的身体表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她的手稳稳地接住了碗,动作甚至没有一丝停顿。
仿佛那个滑入手心的纸团,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依旧低着头,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泥塑,缓慢地将碗端到自己面前。
手指在碗沿的遮挡下,极其自然地、极其迅速地将那个微小的纸团拢入手心,紧紧攥住!
指甲深深嵌入柔软的纸团,也嵌入了自己的掌心!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是她!
是唐笑笑!
只有她,才能如此巧妙地利用小慧的同情心,将信息传递进来!
苏念安竭力控制着呼吸的平稳,端起碗,凑到嘴边。
温热的、带着一点点山药特有清香的糊状物滑入口中。
这一次,胃袋的反抗似乎不那么剧烈了。
她一口一口地吞咽着。
不是为了营养。
而是为了掩饰——
为了掩饰那只紧握着希望密码、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
为了掩饰那颗在无边黑暗中,因为听到遥远同盟的信号而剧烈跳动的心!
纸条上的内容是什么?
是新的计划?是沈翊的安排?是逃离的时机?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翻涌!
但她必须忍!
必须等到绝对安全的时刻!
她低着头,机械地吞咽着食物,眼神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警惕地扫视着紧闭的门扉和房间里每一个可能存在的窥探缝隙。
快了……
一个冰冷而坚定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联络……就要开始了……
碗里的山药糊见了底。
她放下碗,保持着蜷缩的姿态,仿佛消耗了所有力气般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