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冰冷漆黑的深海。
沉重的。
粘滞的。
窒息感如影随形。
耳边是模糊遥远的嗡鸣,夹杂着……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女人矫揉造作的惊呼?还有……一句冰冷刻骨、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宣判……
“白眼狼……”
“呃…”一声破碎的呻吟从喉咙深处挤出。
苏念安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强烈的光线刺得她瞬间涌出泪水,视野模糊摇晃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天花板。
陌生的吊灯。
不是医院惨白冰冷的塑料椅上方,也不是便利店晃眼的顶灯。
这是一个狭小、简陋却干净的单间。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劣质空气清新剂味道,混合着一丝消毒药水的残留气息——不是医用消毒水,是普通清洁剂。她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洗得发白的棉被。
这里是……哪里?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虚软得如同烂泥,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胃里空荡荡地灼烧翻滚。喉咙干得冒烟。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
便利店!刷不了的卡!漫天砸落的冻结短信!顾霆琛冰冷鄙夷的脸!那句淬毒的“白眼狼”!还有……最后那灭顶的眩晕……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再次将她淹没!
“你醒了?”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苏念安猛地转头!
沈翊坐在床边一张简陋的塑料凳上,英俊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深切的担忧。他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湿毛巾,显然刚想替她擦拭额头的冷汗。
“沈翊?”苏念安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巨大的茫然和恐慌,“我……这是在哪?我怎么了?”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单薄的被子,环视着这个陌生狭小的房间,像个受惊的小兽。
沈翊看着她眼中的惊惶和无助,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放下毛巾,拿起床头柜上一瓶拧开的矿泉水,小心地递到她唇边。
“先喝点水,慢点。”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
“你在便利店晕倒了。这里是医院附近的一家小旅馆。我看你情况很糟,又不敢再带你去人多的地方刺激你……只能先把你安置在这里。”
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冰凉的矿泉水,沈翊才继续道,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
“是顾霆琛的人把你扔出来的!像扔垃圾一样!我正好赶回去看你,远远就看到他们把你从便利店侧门拖出来……直接就丢在了湿漉漉的地上!然后扬长而去!”沈翊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泛白!“要不是我跑过去……念念!他简直不是人!”
苏念安握着水瓶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冰凉的水洒在胸口冰冷的被面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扔出来……
像垃圾一样……
丢在湿漉漉的地上……
顾霆琛……你真的要把我……赶尽杀绝吗?
巨大的屈辱和绝望让她浑身发冷,牙齿都在打颤。
“谢谢你……沈翊……”她垂下眼睑,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紧攥着被面的手背上,“又……给你添麻烦了……”
“念念!别说这种话!”沈翊急切地打断她,眼神真挚而心痛,“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必须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顾霆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怎么敢这么对你?!”他指向床头柜上屏幕碎裂的手机,“还有!你的卡是怎么回事?我刚才想给你买点吃的,发现我手机里存的你稿费那张卡也提示异常!不是冻结就是被监管状态!他是不是……”
“他冻结了……”苏念安的声音低得如同蚊蚋,带着浓浓的绝望,“所有的卡……附属卡……储蓄卡……代缴……全被他冻结了……”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恐惧和茫然,“他说……顾家的每一粒米……都不养白眼狼……”最后几个字,几乎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畜生!”沈翊猛地一拳砸在塑料凳的扶手上!廉价塑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就因为那份该死的契约?!就因为他恢复记忆觉得被耍了?!他凭什么冻结你的钱?!那是你自己的稿费!”
“没用的……”苏念安绝望地摇头,身体控制不住地蜷缩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彻骨的寒冷,“他要报复我……这只是……开始……”妈妈还在特护病房……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没有钱!妈妈怎么办?!
“念念,别怕!”沈翊看着她濒临崩溃的样子,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语气坚定起来,“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阿姨的治疗费我先垫上!你现在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很差,必须先休息!吃点东西!”他拿起旁边一个保温桶,“我买了点热粥,你……”
就在这时!
砰——!
旅馆单间那扇本就单薄的门板!
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踹开!!!
门锁崩裂的脆响刺破空气!
木屑飞溅!!!
“啊!”苏念安吓得尖叫一声!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下意识地朝着床角缩去!
沈翊也猛地站起!一把将苏念安护在身后!怒视着门口!
门口。
逆着走廊昏暗的光线。
顾霆琛如同索命的修罗般矗立在那里!
一身昂贵西装纤尘不染,额角的血痂在阴影里显得更加狰狞。他周身散发着冰冷刺骨的戾气,琥珀色的眼眸如同万年寒冰,毫无温度地扫过房间里惊恐的两人,最终死死钉在苏念安那张惨白绝望的脸上!
他高大的身影堵住了整个门框,带来的恐怖威压瞬间让狭小的房间如同冰窖!
管家陈伯如同最沉默的影子,垂手立在他身后,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
“霆琛哥——!!!”
一个娇嗲、惊喜、带着巨大委屈的哭腔!
如同最刺耳的噪音!
毫无预兆地从顾霆琛身后响起!
紧接着!
一道香风袭人、打扮得精致如同完美瓷娃娃的身影!
猛地从顾霆琛身侧挤了出来!
像一枚精准制导的炮弹!
带着泫然欲泣的表情!
不顾一切地!
扑进了顾霆琛冰冷的怀里!!!
是林薇薇!!!
她穿着一身当季限量款的香槟色连衣裙,妆容完美无瑕,长发精心打理成妩媚的波浪卷。此刻,她如同受尽委屈终于找到依靠的小鸟,紧紧搂住顾霆琛劲瘦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他昂贵的西装前襟。
“呜呜呜……霆琛哥!你终于清醒了!你终于看清那个贱人的真面目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肩膀微微耸动,表演得情真意切,“你不知道这三个多月我有多担心你!有多害怕!我看着你被她迷惑……被她耍得团团转……看着她心安理得地花着顾家的钱……还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我的心都要碎了!呜呜呜……”
她抬起泪光盈盈、楚楚可怜的脸,仰视着顾霆琛冰冷紧绷的下颌线,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巨大的委屈:
“现在好了!霆琛哥!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到我身边了!那个戏子!那个骗子!她再也骗不了你了!我们终于可以……”
她的话音未落!
顾霆琛插在西裤口袋里的手!
猛地抽出!
在苏念安惊恐绝望的目光中!
在沈翊愤怒得几乎要喷火的注视下!
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宣示主权的姿态!
狠狠地!
一把搂住了林薇薇纤细的腰肢!!!
将她整个人更紧地按向自己冰冷的胸膛!!!
这个动作!
如同一个无形的耳光!
狠狠抽在苏念安的脸上!
也抽碎了她心底最后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卑微的幻想!
林薇薇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惊了一下,但旋即脸上绽放出巨大的惊喜和胜利的光芒!她顺势将手臂缠得更紧,整个人如同水蛇般依偎在顾霆琛怀里,脸颊在他胸前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喟叹。
顾霆琛搂着林薇薇。
冰冷的眸光。
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
缓缓地。
越过沈翊紧绷的肩膀。
精准地!
残忍地!
刺向床上那个蜷缩在角落、脸色惨白如鬼、身体控制不住剧烈颤抖的苏念安!
他的薄唇。
勾起一抹冷酷到极致、却又带着巨大嘲弄的弧度。
每一个字!
都如同裹挟着寒冰与烈焰的子弹!
狠狠射向苏念安早已破碎不堪的心脏!
“看、清、了?”
他搂着林薇薇腰肢的手,故意收紧,让两人贴得密不透风,形成一个刺眼而亲密的姿态。
林薇薇配合地发出一声娇嗔,脸上是胜利者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对苏念安赤裸裸的鄙夷。
顾霆琛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地狱传来的审判,清晰无比地灌入苏念安每一根恐惧的神经:
“这才……”
他微微侧头,冰冷的视线扫过林薇薇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带着一种审视货物般的冷漠,最终回到苏念安眼中那片死寂的绝望。
“……是该站在我身边的人!”
他顿了顿。
嘴角的嘲弄弧度加深。
如同欣赏着猎物最后的垂死挣扎。
冰冷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子!
狠狠刮过苏念安苍白狼狈的脸!
刮过她廉价t恤领口下那刺目的指痕淤青!
刮过她沾着污渍的衣袖!
最终!
定格在她那双被彻底击垮、只剩一片灰败空洞的眼眸深处!
一字一顿!
如同最终的判决!
带着深入骨髓的鄙夷和毁灭!
狠狠砸下!
“而你……”
“苏念安!”
“连给她……”
“……提!鞋!都!不!配!”
最后五个字!
如同重锤!
带着雷霆万钧之力!
将她最后一点残存的尊严!
彻底碾成了齑粉!!!
灰飞烟灭!!!
轰——!!!
苏念安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眼前只剩下顾霆琛搂着林薇薇那副刺眼而亲密的画面!
耳边反复回荡着那句“连提鞋都不配”!
巨大的羞辱!
灭顶的绝望!
如同冰冷的海啸!
瞬间将她彻底吞没!!!
她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
软软地向前栽倒!
彻底失去了所有知觉!
“念念——!!!”沈翊目眦欲裂!肝胆俱裂!嘶吼着扑过去接住她瘫软的身体!
门口。
顾霆琛搂着林薇薇。
冰冷的视线扫过苏念安彻底瘫软在沈翊怀里、如同死去般的身体。
他搂着林薇薇的手。
几不可察地。
收紧了一瞬!
琥珀色的眼眸深处。
那片冰冷的寒潭深处!
似乎……
有什么极其尖锐的东西!
狠狠地……
刺痛般地……
收缩了一下!
快得……如同错觉!
随即!
便被更深的、更狂暴的冰寒与毁灭欲!
彻底覆盖!
他猛地收回视线。
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搂着怀中兀自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林薇薇。
决绝地转身。
如同丢弃一件彻底失去价值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