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观麟阁。 藤架筛落的晨光带着暖意,却驱不散庭院内弥漫的、几乎凝固的寒意。方才那股席卷一切的宗师煞气与冰冷杀意,如同被无形的大手强行按回了沸腾的火山口,表面看似平静,内里却涌动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熔岩。
吴镇山高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矗立在藤架入口,玄色蟒袍下的肌肉虬结贲张,虎目赤红,里面翻涌着择人而噬的狂暴怒火!他方才那一声咆哮,几乎要震塌房梁,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温润而浩瀚的力量瞬间抚平了大半。此刻,他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如同拉动的风箱,死死盯着皇城方向,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将那个名字嚼碎!
“林…承…天!”三个字从他齿缝里挤出,带着刻骨的恨意和血腥味。赐婚?林昭?入宫软禁?!这已不是帝王权术,这是对他吴家最赤裸的羞辱!最恶毒的刀锋!是要将他最锋利、最倚重的女儿,生生折断!
吴瑾站在他身侧,玄衣劲装勾勒出紧绷的线条。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眸子,冷得如同极地深处的万载玄冰,所有的怒火与杀意都被强行压缩到极致,凝成了冰封的深渊。她甚至没有看父亲,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穿透虚空,死死钉在皇城御书房的方向。那血色的赐婚圣旨,如同烙印,烫在她的灵魂深处。入宫?软禁?成为人质?成为逼迫璇儿就范的筹码?好一个“天恩浩荡”!
吴玥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她蹲下身,默默收拾着地上碎裂的药碗和溅落的药羹,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压抑的、母兽护犊般的决绝。她将吴璇紧紧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隔开庭院外那令人窒息的怒火与皇城方向无形的恶意。
暖玉榻上,吴璇急促的喘息已渐渐平复。方才那道裹挟着冰冷枷锁意志、如同毒刺般扎来的圣旨恶意,在麟弟无意识拂过的混沌伟力加固下,已被她眉心的混沌“壳”稳稳消融。但那股被强行窥探、被冰冷锁定的感觉,依旧让她灵魂深处残留着寒意。
她清冷的眸子,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寒潭深处被彻底激怒的星火!她不再闭目感应,而是猛地抬头,目光穿透藤架的枝叶,直刺皇城方向!眉心那道嵌着灰白星核的破碎道痕,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不再是之前构筑“混沌共鸣场”时的温润内敛,而是带着一种被侵犯后的极致愤怒与…洞穿虚妄的决绝!灰白的光芒如同实质的星辉,以她眉心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观麟阁庭院,并且以一种远超之前极限的速度,疯狂地向皇城方向蔓延!
“璇儿!”吴玥惊呼,她能感受到妹妹此刻本源正在剧烈燃烧!
“让她看!”吴瑾冰冷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持!她一步踏前,与父亲并肩而立,玄衣无风自动,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涌入吴璇体内,为其提供支撑!“看个清楚!看看那金銮殿上坐着的…到底是人是鬼!”
吴镇山也猛地一震,强压下滔天怒火,雄浑的宗师气血如同熔炉般轰然爆发,化作一股温暖而磅礴的生命洪流,同样注入吴璇体内!父女三人,此刻心意相通,力量相连!
得到父亲和二姐毫无保留的支持,吴璇眉心的混沌星核光芒暴涨!那灰白的星辉瞬间穿透了府邸的围墙,跨越了繁华的街市,如同无形的潮水,汹涌澎湃地漫过重重宫墙,狠狠撞入了皇城深处!
这一次,她的“视线”不再局限于那道恶意的圣旨本身,而是循着那冰冷枷锁意志的源头,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狠狠刺向御书房内那个端坐于龙椅之上的身影——林承天!
嗡——!
她的意识仿佛撞入了一片冰冷、混乱、充斥着帝王威压与疯狂执念的灵魂风暴!无数破碎的意念如同利刃般呼啸:对权力的贪婪、对失控的恐惧、对“圣律”的忌惮、对吴麟的恨意、对吴璇那道痕的觊觎…还有那方血丝圣旨上凝聚的、赤裸裸的恶意枷锁!
然而,就在这混乱的灵魂风暴核心处! 吴璇的“视线”猛地凝固!
她看到了! 在那帝王魂魄的最深处,缠绕着心脉本源的地方,一点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到令人灵魂冻结的银光,正如同最恶毒的寄生虫,深深扎根其中!
那点银光,并非实物,而是由无数细密到极致、不断生灭的银色秩序符文构成!它像一枚微型的、冰冷的种子,深深嵌入林承天的生命本源!种子表面,延伸出无数比发丝更细的银色锁链虚影,无声无息地缠绕着他的心脉、魂魄、甚至…他的帝王龙气!这些锁链并非束缚,更像是一种…引导?或者说…污染?
一种冰冷、死寂、不容置疑的秩序意志,正通过这枚种子,极其微弱、却又无孔不入地渗透、影响着林承天的思维、情绪、乃至…决策!
“圣律…之种…”吴璇的意识在极致的惊骇中,瞬间明悟!她终于明白了!为何皇帝对“圣律”如此恐惧却又讳莫如深!为何他的行为如此反复疯狂!他根本不是什么执棋者!他本身…就是一枚被植入体内的棋子!一枚被“圣律”悄然污染、引导、甚至…可能随时引爆的…人形信标!
这枚种子散发出的秩序波动,与钦天监监正自焚后的印记、与万宝阁源石中的“圣主”意志、与她封印在玉盒中的残缺印记…同源!但更加隐蔽!更加阴毒!它就像一枚深埋在帝王体内的定时炸弹,一枚“圣律”早已布置在帝国权力核心的…监听器与控制器!
就在吴璇的意识触及那枚“圣律之种”的刹那!
轰——!
一股源自种子深处的、冰冷而狂暴的秩序意志,带着被窥探的极端愤怒,如同决堤的冰河,狠狠反噬向吴璇的意识!这股力量,远非之前圣旨的恶意可比,它带着一种源自更高维度的、审判蝼蚁般的绝对威压!
“噗——!”现实中的吴璇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中竟带着点点诡异的银光!眉心道痕光芒狂闪,灰白星核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崩碎!她身体软倒,意识瞬间模糊!
“璇儿——!”吴玥和吴瑾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呼!
“狗皇帝!你敢!”吴镇山目眦欲裂,狂暴的煞气再次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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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御书房。
林承天枯坐于龙椅,如同泥塑木雕。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那块灰玉“天机玉牒”碎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死白。玉牒表面那道细微的裂痕,如同丑陋的伤疤,无声地嘲讽着他的疯狂。
方才玉牒被无形伟力击中崩裂的刹那,一股冰冷刺骨的反噬之力如同毒蛇,狠狠钻入他的指尖,沿着手臂经脉直冲心脉!那股力量,带着一种凌驾于帝王龙气之上的、混沌的漠然与…警告!仿佛沉睡的巨龙被蝼蚁的窥探惊扰,随意地挥了挥爪尖!
剧痛与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仿佛又看到了玉牒图景中那混沌星云核心处慵懒的身影,以及那轻易湮灭秩序探针的无形伟力!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
就在这时!
嗡——!
他手中那块崩裂的玉牒碎片,毫无征兆地再次爆发出刺目的灰白光芒!光芒之中,无数混乱的星轨图景疯狂闪烁、破碎、重组!
图景的核心,赫然是镇国公府观麟阁! 吴璇眉心那道爆发出璀璨灰白星辉的道痕! 以及…那道穿透虚空、带着极致愤怒与洞穿意志的“视线”!
这“视线”并非针对玉牒,而是…狠狠刺向了他林承天本人!
“放肆!”林承天心中惊怒交加!他感受到一股被彻底冒犯、被蝼蚁直视的帝王之怒!更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被那“圣律之种”影响的、对一切窥探的极端排斥与杀意!
他下意识地调动起帝王龙气与那枚“圣律之种”的力量,试图反击、碾碎那道胆大包天的“视线”!
就在他的帝王意志与“圣律之种”的冰冷秩序,在灵魂层面轰然撞向吴璇探来的混沌“视线”的刹那——
他手中那块本就崩裂的灰玉玉牒碎片,如同被投入了最狂暴的能量风暴中心!
咔嚓!咔嚓嚓——! 一连串刺耳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玉牒碎片表面那玄奥的星辰纹路,如同被无形巨力狠狠撕扯、扭曲!那道细微的裂痕瞬间扩大、蔓延!无数蛛网般的裂纹疯狂爬满整个碎片!
砰——! 一声闷响! 灰玉玉牒碎片,在林承天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彻底炸裂开来!化作无数细小的、毫无光泽的灰色粉末,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噗——!”
与玉牒心神相连的林承天,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胸口!他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并非鲜红,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暗金色泽和星星点点的银光,如同帝王龙气与秩序污染混杂的秽物,狠狠喷溅在御案上那方摊开的、染着血丝朱砂的赐婚圣旨之上!
“陛…陛下!”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的刘谨,此刻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他眼睁睁看着玉牒崩碎成粉,看着帝王喷出诡异的污血,看着那污血将赐婚的圣旨染得一片狼藉!
林承天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那张枯槁的脸上,残留着惊骇、不甘、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彻底失去了意识。
“快!快传御医!护驾!护驾啊——!”刘谨凄厉的尖叫声,如同丧钟,瞬间撕裂了御书房的死寂,也撕裂了这座皇城看似稳固的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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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府,观麟阁。
吴璇软倒在吴玥怀中,气息微弱,眉心道痕的光芒黯淡下去,但那点灰白星核依旧顽强地跳动着。她艰难地睁开眼,清冷的眸子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与…洞穿迷雾的冰冷。
“他…体内…有‘种子’…”吴璇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吴镇山和吴瑾耳边,“圣律…之种…像…毒瘤…在…控制他…”
吴镇山和吴瑾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皇帝所有反常举动的根源!他不是主谋,他本身…就是受害者!更是“圣律”埋在林天皇朝心脏的一颗毒瘤!
吴璇的目光越过震惊的父亲和二姐,再次投向摇椅上沉睡的吴麟,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感激与后怕。方才若非麟弟那无意识拂过的伟力加固了她的“壳”,她此刻恐怕已被那“圣律之种”的反噬彻底碾碎了神魂!
藤架下,一片死寂。 帝血染污了赐婚的圣旨,玉牒崩碎成尘。 璇星之光,虽微弱,却已照见了帝王心脉深处,那枚冰冷的秩序囚种。 暗渊之下,囚笼的阴影,正无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