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的残雪还没化透，葆仁堂的门槛下结着层薄冰。林薇正用棉布擦着窗台上的积雪，忽然听见门帘被掀开的响动，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喘息——住在巷尾的钱阿姨捂着胸口走进来，脸色发白，嘴唇有点发青，手里紧紧攥着个小药瓶，指节都泛白了。
“小钱这是咋了？”林薇赶紧放下棉布，扶她到藤椅上坐下，又倒了杯温糖水，“看你这喘的，是不是心脏又不舒服了？”
钱阿姨喝了两口糖水，胸口的憋闷才缓过来些：“从昨天后半夜开始，心里就慌得厉害，像揣了只兔子，突突突跳个不停，躺不住，坐着也难受，刚才想出门买个菜，走两步就觉得气不够用，眼前发黑。”
陈砚之刚把新到的丹参片归进药柜，闻言快步走过来，指尖搭在钱阿姨手腕上，眉头慢慢蹙起：“脉象细数而促，跳得又快又乱，舌红少津，苔薄白——这是心悸，阴虚火旺的路子。您是不是最近总熬夜织毛衣？还总觉得口干，夜里得起来喝好几次水？”
钱阿姨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儿媳妇快生了，想给孙子织几件小毛衣，天天织到后半夜，口干得厉害，喝多少水都不管用，还总做梦，睡不踏实。”
林薇在一旁翻开她的眼睑，结膜有点充血：“您这是劳心过度，耗伤了心阴，阴虚生内热，热扰心神，所以心慌、失眠。得滋阴降火，养心安神，双管齐下才行。”
陈砚之转身走向药柜：“用天王补心丹加减。生地15克，玄参10克，这俩是滋阴的主力，您这心阴亏，得靠它们补回来；麦冬12克，天冬10克，养阴生津，您这口干、舌燥，就是津液不足，这俩能帮着润回来。”
他一边称药一边说：“再加丹参15克，当归10克，养血活血，心主血，血虚了也会心慌；茯苓12克，远志6克，这俩能宁心安神，您这总做梦、睡不踏实，就得靠它们稳住心神。”
林薇在一旁补充：“要不要加6克五味子？五味子能敛阴止汗，还能安神，您是不是夜里总出虚汗？”
钱阿姨点头：“是啊！后半夜总出汗，睡衣都湿透了，还以为是暖气太足呢。”
“那就加，”陈砚之说，“五味子5克就行，敛阴而不滞邪。对了，您是不是觉得心里发空，稍微累点就慌得更厉害？”
“对对对！”钱阿姨拍着胸口，“昨天就擦了擦桌子，心就慌得像要跳出来。”
“那再加10克太子参，”陈砚之说，“太子参性平，补气而不燥，您这不仅阴虚，还带点气虚，得补补元气。煎药的时候放3枚大枣，既能补气，又能调和药性，让药味不那么苦。”
钱阿姨看着药方，有点犯愁：“这药得煎多久啊？我这心慌得坐不住，能不能快点好？”
“我先给您扎几针，能快些缓解，”陈砚之拿出银针，“取内关、神门、三阴交——内关是治心悸的要穴，能宽胸理气；神门是心经的原穴，能宁心安神；三阴交滋阴养血，三穴配合，针下去就能觉得稳当点。”
林薇在一旁消毒：“钱阿姨您别怕，这针不疼，陈医生手法轻着呢，上回张奶奶心悸，扎完就说舒服多了。”
陈砚之消毒后，银针快速刺入穴位，轻轻捻转几下，问：“有酸胀感吗？”
“有！顺着胳膊往心里窜！”钱阿姨直点头，“哎？好像没那么慌了，胸口也不那么堵了！”
“这是得气了，”陈砚之调整着针的角度，“留针20分钟，等下拔了针，我再给您艾灸一下，用艾条悬灸关元穴，补补元气，您这气虚，得温温阳气。”
林薇这时又取来个小布包：“这是酸枣仁和柏子仁，您回去炒香了，每晚睡前嚼10粒，能安神助眠，比吃药温和。”她顿了顿，又说，“等下再给您配点耳穴贴，贴在神门、心、肾这几个穴位上，您没事就按按，能辅助着安神。”
钱阿姨连连道谢：“还是你们这儿想得周到，医院就知道让做心电图，开的药吃了还头晕。”
陈砚之起针时，钱阿姨的脸色已经好看多了，嘴唇也有了点血色。“这药得用砂锅煎，先泡30分钟，大火烧开，转小火煎30分钟，药汁倒出来分两次喝，早晚各一次，温着喝，别放凉。”他又叮嘱，“最近别熬夜织毛衣了，孙子的毛衣不差这几天，等养好了再织也不迟。多吃点滋阴的，像银耳、百合、莲子，煮点百合莲子粥当早饭，比吃油条强。”
林薇把药包好，又塞给她一小袋麦冬：“这是麦冬，您回去泡水喝，能滋阴生津，缓解口干。记得心慌的时候就按揉内关穴，顺时针揉3分钟，能临时稳住。”
这时爷爷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个小陶罐：“这里面是我泡的枸杞菊花茶，您回去喝点，枸杞滋阴，菊花清热，正好对您这阴虚火旺的症，比喝白开水强。”
钱阿姨接过陶罐，摸了摸，暖暖的：“谢谢老爷子，您这比我家那口子还细心。”
爷爷笑了笑：“心病还得心药医，您这心慌，一半是身子虚，一半是操心操的。少琢磨点事儿，多歇歇，比啥药都管用。”
钱阿姨谢过三人，脚步轻快地走了，比起进门时的慌乱，简直像换了个人。
林薇看着她的背影，对陈砚之说：“钱阿姨这心悸，怕是得调理一阵子，等她不慌了，得给她开点膏方，把心阴补牢，免得春天又犯。”
陈砚之点头：“嗯，下次来复诊，就把太子参换成西洋参，再加些玉竹、黄精，滋阴的劲儿更足，春天属木，易动火，得提前把阴液补够。”
爷爷在一旁喝着茶：“你们俩现在辨证越来越细了，知道阴虚是本，气虚是标，先滋阴再补气，这才是治病的规矩。就像浇花，得先浇根，再喷水，根润了，花才能开得好。”
陈砚之和林薇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认同。窗外的残雪在阳光下慢慢融化，水珠顺着屋檐滴下来，嘀嗒嘀嗒的，像在为这满室的药香和默契的配合，打着节拍。林薇继续擦着窗台，陈砚之则拿起药碾子，慢慢碾着远志，药碾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把残雪里的寒气，都碾成了暖暖的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