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葆仁堂刚送走最后一波病人,林薇正低头核对药材清单,陈砚之在收拾针灸针,爷爷坐在藤椅上慢悠悠地用茶梗剔牙。突然,门上的风铃叮铃作响,一个熟悉的身影晃了进来——是住在巷尾的周大爷,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拐杖,脸色比上次来更差了些,嘴唇发紫,一进门就扶着柜台直喘气。
“周大爷,您这是怎么了?”林薇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搬了把带靠背的椅子过去,“看您这脸色,是不是喘得又厉害了?”
周大爷坐下后,半天没顺过气,摆摆手说:“别提了,前儿个孙子结婚,家里来了一堆人,忙前忙后跑了两天,结果打昨天起,这老毛病就犯了,晚上躺不下,一躺下就觉得胸口堵得慌,只能坐着眯一会儿,咳出来的痰还是黄稠黄稠的,带着点血丝。”
陈砚之走过来,示意周大爷伸出舌头,又翻开他的眼睑看了看,轻声问:“这次犯病,跟以前比有啥不一样?是不是觉得比上次更没劲?”
“可不是嘛,”周大爷叹了口气,“上次吃了你们开的药,好歹能走几步路,这次啊,从家里走到这儿,几百米的路,歇了三回,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而且啊,嘴里总觉得发苦,喝水都觉得苦,饭也吃不下。”
林薇已经拿来了血压计,给周大爷量着血压,一边看刻度一边说:“高压150,低压95,比上次高了点。大爷,您最近是不是没按时吃降压药?”
“嗨,不是忘了,是觉得吃了也没用,”周大爷有点不好意思,“前阵子觉得好点,就停了两天……”
“哪能说停就停啊!”陈砚之无奈地摇摇头,“高血压得长期调着,您这肺气肿本就影响心肺,血压再不稳定,负担更大。来,我再摸摸脉。”
他指尖搭在周大爷手腕上,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片刻后说:“脉象浮数而滑,浮是还有点外感,数是有热,滑是痰浊。但沉下去摸,又带点细弱,这是本身气虚,又加了新的热痰。”
林薇在一旁记录着,补充道:“刚才看大爷的舌苔,舌红苔黄腻,舌尖更红,而且他说口苦,这是热在肝胆啊。上次来主要是痰湿阻肺,这次明显有热象了,还伤了点阴。”
“没错,”陈砚之点头,“他这是老毛病基础上又加了新问题。以前是寒痰,这次劳累后外感风邪,郁而化热,热灼津液,痰就变稠变黄色了,还带血丝,说明热伤了肺络。加上他本身肺气就虚,跑了两天,气更耗了,所以腿软没劲。”
周大爷听得直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那这次还能吃上次的药不?我家里还有两副没吃完呢。”
“不能,”林薇赶紧摆手,“上次那方子是温化寒痰的,用了干姜、细辛,这次您有热,再用那些就像火上浇油了。”她转身从药柜里拿出几样药材,指着说:“您看,这次得用清热化痰的,比如桑白皮、黄芩,这俩能清肺热;再加个瓜蒌皮,既能化痰又能宽胸,对付您这胸口堵得慌正好。”
陈砚之接过话:“还得兼顾您这气虚,加点太子参,比党参性平,不容易上火,能补气还能生津,正好治您这腿软没劲、口干口苦。对了,您说口苦,是肝胆有热往上窜,加少量龙胆草,三克就行,别多了,怕苦寒伤胃,再配点柴胡,疏肝理气,让这热往下走。”
“那咳嗽带血丝咋办?”周大爷最担心这个,“不会是得了啥不好的病吧?”
“您别瞎想,”林薇笑着递过一杯温水,“这是热伤肺络,加个白茅根,既能凉血止血,又能利尿,让热从小便排出去,一举两得。上次给您做的穴位贴,还记得不?”
“记得记得,贴在胸口那个窝窝里,挺舒服的。”
“这次换个方子贴,”陈砚之转身去配药粉,“用浙贝母、天花粉、青黛,研成末,加蜂蜜调成膏,贴在膻中穴和肺俞穴,能帮着清肺化痰,比光吃药来得快。”
林薇已经开始称药,一边称一边念叨:“桑白皮10克,黄芩8克,瓜蒌皮12克,太子参15克,龙胆草3克,柴胡6克,白茅根15克,桔梗6克,生甘草5克……差不多了,先抓三副,一天一副,煎的时候加三颗大枣,调和一下药性。”
“煎药有啥讲究不?”周大爷赶紧问,“上次我儿子给我煎糊了,差点没敢喝。”
“先用冷水泡半小时,”陈砚之耐心叮嘱,“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煎二十分钟就行,倒出来第一遍药汁,再加热水煎第二遍,两次的药混在一起,分早晚两次喝,最好温着喝,别放凉了。对了,这三天别吃辣椒、羊肉,也别喝酒,您那宝贝孙子的喜酒,先忍忍,等好点再喝不迟。”
周大爷嘿嘿笑了:“知道知道,命要紧。对了,我这血压高,用这些药没事吧?”
“放心,”林薇打包好药包,“这里面的桑白皮、白茅根都有点降压的作用,正好对您的症。不过降压药得接着吃,明天早上再量量血压,要是还高,记得告诉我,给您调调药。”
正说着,爷爷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个小布包,递给周大爷:“这里面是晒干的枇杷叶和金银花,您回去每天泡水喝,枇杷叶记得刷掉背面的毛,不然会呛嗓子,这俩能帮着清咽利肺,辅助着药效来。”
周大爷接过药包,又看了看手里的药方,感激地说:“还是你们这儿贴心,不光治病,还告诉这么多门道。不像大医院,开了药就赶人,问多了医生还不耐烦。”
“您这是老毛病,得慢慢调,”陈砚之帮他把药包系好,“三副药吃完再来,到时候看情况再调方子,估计得加点润肺的,您这热象退了,容易伤阴。”
周大爷拄着拐杖站起来,比刚才进来时精神了点:“行,听你们的。那我先走了,孙子还等着我回去呢。”
林薇送他到门口,又叮嘱了句:“路上慢点,别着急,实在不行就叫家里人来接您。”
看着周大爷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林薇回头对陈砚之说:“大爷这情况,幸好来得及时,再拖两天,怕是要犯肺炎了。”
陈砚之点点头,拿起刚才的药方看了看:“下次来,得把太子参换成西洋参,再加麦冬、玉竹,滋肺阴,他这热象退了,阴虚的底子就该显出来了。”
爷爷在一旁听着,慢悠悠道:“辨证就得这么细,老病号更得盯着变化,一点马虎不得。就像周大爷这肺气肿,每年犯个两三次,每次诱因不一样,方子就得跟着变,这才是对症下药。”
陈砚之和林薇对视一笑,拿起桌上的药材清单继续核对。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下来,葆仁堂的灯亮了,映着药柜上整齐的药罐,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香,混合着爷爷泡的茶水味,让人觉得踏实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