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玻璃门被推开时,风铃叮当作响,进来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袖口卷得老高,胳膊上布满了细密的红疹,有的已经被挠破,渗着淡淡的血痕。她一脸焦虑,手里紧紧攥着一张西医的检查单,声音带着哭腔:“陈医生,林医生,您看看我这胳膊!西医说是什么过敏性皮炎,开了药膏抹了三天,一点用都没有,反而更痒了,晚上根本睡不着……”
陈砚之示意她坐下,林薇已经端来一杯温水递过去:“先别急,慢慢说。这疹子是突然冒出来的吗?起之前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
姑娘接过水杯,指尖都在抖:“前几天去郊外露营,回来就开始痒,起初就几个小红点,我以为是蚊子咬的,没当回事,结果第二天就蔓延开了。我对花粉过敏,当时戴了口罩,应该不是花粉的事……”
陈砚之已经伸出手,指尖轻轻按在她的手腕上,闭目感受脉象,片刻后睁开眼:“脉象浮数,舌红苔薄黄,身上觉得热不热?”
“热!尤其晚上,痒得厉害时浑身发烫,总想吃冰的,喝再多水也觉得渴。”姑娘急忙点头,撩起衣角,腰侧也有一片红疹,“您看,这里也长了,越挠越红,药膏抹上去还有点刺痛。”
林薇凑近看了看红疹的形态,边缘鲜红,上面还带着细小的水疱,轻轻一碰,姑娘就疼得吸气:“疹子是连片的,还起水疱,看着像风热犯表。”
陈砚之点头:“嗯,露营时吹了风,又沾了草木的湿气,风热夹湿郁在皮肤里了。单纯抗过敏肯定没用,得疏风清热,还得利湿。”他转头对林薇说,“准备针具,先在曲池、血海扎两针,泻法,把热引出来。”
“好嘞。”林薇转身从消毒柜里拿出银针,酒精灯上燎过消毒,“别怕,针很细,就像蚊子叮一下。”
姑娘紧张地闭上眼,陈砚之已经按住她的胳膊,林薇手法利落,银针精准刺入曲池穴,轻轻捻转,姑娘只觉得一阵酸麻感顺着手臂往上窜,随即松了口气:“好像……没那么痒了?”
“这是气感到了。”陈砚之笑道,“曲池清利湿热,血海凉血止痒,两穴配合,比药膏管用。”
正说着,门口又进来个老太太,拄着拐杖,慢悠悠坐下,掀起裤腿——小腿上是成片的红疹,颜色偏暗,摸上去凉凉的,还带着点黏腻的湿感。“小陈医生,小林医生,我这疹子都半个月了,越到晚上越痒,尤其下过雨之后,简直钻心。”
林薇刚给姑娘起了针,转头过来搭脉,又摸了摸老太太的疹子:“阿姨,您这疹子摸着凉凉的,是不是挠完会出水?”
“对对对!”老太太连连点头,“一挠就流黄水,黏糊糊的,抹了止痒药也不管用,反而觉得更闷了。”
陈砚之过来搭脉,眉头微蹙:“脉象沉缓,舌淡苔白腻,您这是寒湿郁表,跟刚才那姑娘不一样。她是风热,您是寒湿,治法得反着来。”
“啊?还分这么细啊?”老太太有点懵,“不都是疹子吗?”
“当然分,”林薇已经取来艾灸盒,“她得清热,您得温通。我先给您灸灸足三里和阴陵泉,把湿气逼出去。”她把艾灸盒扣在老太太膝盖下方,“这艾绒是爷爷新晒的,烟小,劲儿足。”
陈砚之在一旁写药方,笔尖划过纸张沙沙响:“姑娘那方子用荆芥、防风、牛蒡子各十克,疏风解表;再加苦参、地肤子清热利湿,配点丹皮凉血,三付应该能消。”他又换了张纸,“阿姨这得用麻黄、桂枝温通,加苍术、茯苓祛湿,再放点当归养血,不然老挠破了容易血虚。”
“爷爷!您看这两个方子对不对?”陈砚之扬声喊了一句。
里屋传来爷爷的声音,慢悠悠的:“风热的加两克薄荷,让药气往上走;寒湿的把桂枝换成肉桂,温性更足,别用多了,三克就行,免得上火……”
“知道了爷爷!”林薇应着,已经给老太太的艾灸盒添了艾绒,“阿姨您忍忍,刚开始会有点烫,过会儿就舒服了。”
老太太点点头,看着姑娘胳膊上的红疹已经淡了点,好奇道:“这针灸真管用啊?我那孙子总说中医慢,看来是他不懂。”
“得辨证对了才快,”陈砚之把药方递过来,“您这寒湿疹,回去再用艾叶煮水泡泡腿,每天二十分钟,跟艾灸配着来,好得更快。”
姑娘已经拿着药方准备走,又回头问:“医生,我这疹子消了之后,能吃火锅吗?”
林薇笑着摆手:“再忍忍,辛辣的、海鲜都别碰,等彻底好了,我请你吃清汤锅。”
送走姑娘,老太太的艾灸也快结束了,她摸了摸小腿,惊喜道:“真不那么痒了!这热乎乎的劲儿,比贴药膏舒服多了。”
陈砚之收拾着针具:“爷爷说的没错,寒湿就得用温法,跟风热的凉法对着来,差一点都不行。”
林薇把艾灸灰倒进垃圾桶:“所以说中医讲究‘同病异治’,刚才这俩都是疹子,方子却差了十万八千里,这就是辨证的门道。”
正说着,爷爷端着个紫砂罐从里屋出来,罐里飘出草药香:“刚才那姑娘的药先煎十分钟,加片生姜;老太太的药里放三个红枣,记得嘱咐她们……”
“知道啦爷爷!”陈砚之和林薇异口同声,相视一笑——有爷爷在,再复杂的辨证也心里踏实,就像这葆仁堂的药香,始终稳稳地萦绕在空气里,让人安心。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摊开的药方上,荆芥与肉桂的字迹清晰分明,仿佛在诉说着中医里的阴阳之道:热者寒之,寒者热之,看似简单,却藏着千锤百炼的智慧。陈砚之给针具消毒,林薇分装草药,两人配合默契,偶尔抬头交流两句用药细节,爷爷坐在窗边翻着医书,偶尔插一句点拨,时光在药香与低语中缓缓流淌,踏实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