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葆仁堂,刚送走那个咳嗽的姑娘,门口就进来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肚子圆滚滚的,脸上泛着油光,一进门就往椅子上瘫,解开衬衫扣子露出圆滚滚的肚皮,喘着粗气说:“医生,快帮我看看,这几天浑身不得劲,吃啥都没胃口,还总往上反酸水,胸口堵得像塞了团棉花。”
陈砚之刚把润燥茶包摆上架子,听见动静回头,见男人手捂着胃脘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走过去搭脉时指尖一触,就低声对林薇说:“脉濡缓,舌体胖大还有齿痕,苔白腻——这是湿浊困脾的典型脉象。”
林薇已经端来一杯温水递过去,顺势打量着男人:“您是不是最近总吃冰的?或者喝了不少啤酒?”
男人接过水杯猛灌两口,抹了把嘴:“可不是嘛!天热,天天晚上跟伙计们撸串喝冰啤酒,昨天还吃了两盒冰淇淋……”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嗝,一股酸腐味飘过来,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你看这,胃里直冒酸水。”
陈砚之松开手,指尖在脉枕上敲了敲:“湿浊堵在脾胃里了,冰的、油腻的吃太多,脾运化不动,水湿堆在里头,就成了‘浊’。你这不是单纯的胃病,是脾被湿困住了,得先把湿化掉,脾胃才能转起来。”
“那得吃啥药啊?”男人急着问,又打了个嗝,这次带着点苦味儿,“我昨天吃了片胃药,当时管用,过俩小时又犯了,现在连喝水都觉得胀。”
林薇在旁边翻着病历本,笑着插话:“胃药只能暂时压一压胃酸,可湿浊还堵在那儿呢,就像水池子堵了,光擦水面的泡沫没用,得通下水道啊。”她转头对陈砚之说,“用苓桂术甘汤加减怎么样?茯苓渗湿,桂枝通阳,白术健脾,正好对付他这湿浊困脾。”
陈砚之点头,转身去药柜抓药:“再加苍术和厚朴,苍术比白术燥湿力更强,他这舌苔腻得都快滴下水了,得用点猛的。厚朴能行气,把堵在胃里的浊气往下顺——你是不是总觉得想打嗝又打不出来?堵得胸口疼?”
男人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感觉!像有口气憋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晚上躺床上更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
“再加半夏和陈皮,”陈砚之抓药的手没停,“半夏能降逆止呕,你这不光反酸,估计还犯恶心吧?陈皮理气化痰,帮着把湿浊往外带。”他把药一味味摆在秤上:“茯苓15克,桂枝6克,白术12克,苍术10克,厚朴10克,半夏9克,陈皮6克……”每报一味药就解释一句,“这些药煮出来可能有点苦,但得坚持喝,湿浊不是一天堆起来的,得慢慢化。”
林薇已经拿出艾灸盒和生姜片:“光喝药不够,我再给您灸灸中脘穴和足三里,中脘管胃,足三里是健脾的要穴,用生姜片隔着灸,能把湿气从里头‘扒’出来。”她边说边把生姜片切成硬币厚,铺在男人肚脐上方的中脘穴,“您忍忍,刚开始会有点烫,热得受不了就说啊。”
男人紧张地盯着艾柱点燃,火苗舔着艾绒,很快就有温热感透过姜片渗进皮肤,他先是缩了缩肚子,随即舒了口气:“哎?还真舒服!刚才堵着的地方好像松了点!”
“这就对了,”陈砚之把药包好递过来,“药先拿回去,今晚就煎,水没过药材两指,泡半小时再煎,大火烧开转小火煮二十分钟,倒出来再加水煎第二次,两次药汁混在一起,分早晚两次温着喝。”他顿了顿,又补充,“别喝凉的!凉药会让湿浊更顽固。”
林薇正给足三里换艾柱,听见这话笑着接茬:“还有啊,这几天千万别再碰冰的、辣的、油腻的!撸串啤酒更是想都别想,不然喝多少药都白搭。”
“那我能吃点啥啊?”男人苦着脸问,“总不能饿着吧?”
“煮点小米粥,加把炒薏米,”陈砚之靠在药柜上,语气缓和了些,“薏米炒过就不那么寒了,能帮着健脾祛湿,比白粥管用。或者蒸点山药,山药能补脾气,还不腻,适合你现在吃。”
林薇已经取下了中脘穴的艾灸盒,男人肚子上的皮肤泛着健康的红晕,他试着按了按胃脘处,惊喜道:“真不那么胀了!刚才摸起来硬邦邦的,现在软多了!”
“这才刚开始呢,”林薇收拾着艾灸工具,“等药喝上两天,再配合艾灸,保证你吃饭香。对了,回去别久坐,每天出去散散步,让气血动起来,湿气也能跟着走快点。”
男人拎着药包站起来,又打了个嗝,这次没什么怪味了,他笑着拱手:“谢了两位医生!我这就回去煎药,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了!”
陈砚之看着他的背影,对林薇道:“这阵子天热,贪凉的人多,湿浊困脾的病人估计少不了,得把苓桂术甘汤的药材多备点,再把生姜灸的法子写个小贴士贴在门口,让他们自己也能在家试试。”
林薇正擦着艾灸盒,闻言抬头笑:“早写上了,刚才贴在润燥茶旁边了,还画了生姜片的厚度示意图,保证他们一看就会。”
爷不知啥时候站在门口,手里摇着蒲扇,慢悠悠道:“湿浊这东西,就怕‘懒’和‘贪’,懒着不动、贪嘴吃凉的,可不就找上门了?你们俩这用药加外治的法子挺好,不光治病,还得教他们怎么躲着病走。”
陈砚之和林薇对视一眼,都觉得这话在理——治病哪止是开方扎针,更得让他们明白,好好吃饭、好好走路,本身就是最好的药方。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苓桂术甘汤”的药单上,墨迹被晒得暖暖的,像在说:这日子啊,就得这么踏实实的过,才能少生些闲气,少惹些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