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玻璃门被风推得轻晃,铃铛“叮铃”响了两声。一个穿粉色工装的小姑娘抱着胳膊进来,脸憋得通红,额头上渗着黏汗,说话时带着哭腔:“医生,我这胳膊肘疼得抬不起来了,刚才在流水线拧螺丝,突然就动不了了……”
林薇赶紧拉了把藤椅让她坐下,指尖刚碰到姑娘的胳膊,就皱起眉:“这也太烫了!”她撩起姑娘的袖子,肘弯处又红又肿,像揣了个热馒头,按压下去能留下个浅坑。
“疼!”姑娘疼得抽气,眼泪吧嗒掉在工装裤上,“领班说我是装病,可我真动不了啊……”
陈砚之刚给药柜补完货,听见动静走过来,手里还捏着把草药。他俯身看了看红肿处,又按了按姑娘的脉,抬头冲林薇使个眼色:“你摸摸她的舌苔。”
林薇伸手掀起姑娘的下巴,用手电筒照了照:“舌体胖大,苔黄腻得像抹了层黄油,这是湿热没跑了。”
“湿热?”姑娘懵了,“我昨天还好好的,就今天早上喝了碗冰豆浆,跟这有关系不?”
“关系大了去了。”陈砚之把手里的苍术往柜台上一放,“你这工种得天天窝在流水线,胳膊肘重复一个动作,本来就容易气血瘀滞,再灌碗冰的,湿邪带着热邪往骨头缝里钻,能不肿吗?”
林薇已经取了个青瓷碗,往里面倒了些酒精,点着了火。蓝色的火苗舔着碗沿,她一边烤着银针一边说:“先给你扎几针放放湿毒,不然这肿消不下去。”
姑娘吓得往后缩:“扎针?会不会更疼啊?”
“放心,”陈砚之拿起旁边的薄荷油,往姑娘肘弯处抹了点,“她这针得‘透天凉’手法,扎进去是凉丝丝的,能把热气压下去。”
林薇的银针已经烧得发白,她捏着针尾在红肿中心轻轻一点,针尖刚没入皮肤,姑娘就“嘶”了一声,随即眼睛瞪圆:“哎?真不疼,还凉凉的!”
“这叫得气了。”林薇手腕一转,针身在皮肤里轻轻颤动,“你感受下,热乎气是不是往针眼外头跑?”
姑娘点点头,眼看着肘弯的红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点。陈砚之在旁边配药,戥子敲得“当当”响:“苍术十五克,燥湿健脾,先把体内的湿邪扒下来;黄柏十克,清热燥湿,专克这种又红又肿的湿热;再加点牛膝,引药下行,别让热邪往上窜。”
“要不要加薏苡仁?”林薇头也不抬地问,手里的针还在慢慢捻转,“她这湿邪重,薏苡仁能渗湿,还能健脾,免得伤了胃口。”
“加二十克。”陈砚之抓了把薏苡仁扔进药包,“再用点羌活,五克就行,能祛风胜湿,她这胳膊总弯着,得借点风力把湿邪吹出去。”
姑娘听着他俩一唱一和,忍不住问:“那我这病跟吹空调有关系不?车间里的空调对着我吹了三天了。”
“你这不等于给湿热开门吗?”林薇拔了针,肘弯处渗出几滴黄黏黏的水,红肿又消了些,“空调风是贼风,专往骨头缝里钻,再加上你喝冰的,湿邪从里往外冒,热邪从外往里攻,不堵在胳膊肘才怪。”
陈砚之把药包递给姑娘:“回去用砂锅煎,水没过药材两指,大火烧开转小火,煎二十分钟就行。头煎喝完,药渣别扔,加水再煎十五分钟,兑着黄酒敷在胳膊肘上,内外夹攻。”
“记得别再喝冰的了,”林薇拿了块艾灸贴给她,“每天贴一贴,这玩意儿带磁石,能吸湿气。车间空调别对着吹,实在不行披件薄外套。”
姑娘接过东西,试着抬了抬胳膊,惊喜道:“真能抬起来了!谢谢你们!”她掏出手机要付钱,陈砚之却摆手:“先治病,好了再说。”
姑娘走的时候,玻璃门的铃铛又响了。林薇看着她的背影笑:“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是不是都觉得年轻就折腾得起?”
陈砚之把苍术归回药柜,接口道:“等疼到身上就知道了。不过刚才那姑娘舌苔虽然黄腻,脉象倒还算有力,年轻人底子好,好得快。”
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照在药柜的玻璃上,映得里面的药材五颜六色。林薇收拾着银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昨天张阿姨说她孙子总流口水,舌苔也是白腻的,是不是也是湿邪?”
“那是寒湿,跟今天这湿热不一样。”陈砚之从抽屉里翻出张方子,“得用干姜配茯苓,下周她来,我再给她调调方子。”
药炉上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泡,把当归的药香送得满屋子都是。林薇往炉子里添了块炭,火苗“噼啪”一声窜起来,像在应和着她说的话:“管它寒湿湿热,只要辨证准了,总有法子治。”
陈砚之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往药罐里倒药材的侧影,手里的戥子轻轻晃了晃——他突然觉得,这葆仁堂的日子,就像这炉上的药,看似天天重复,实则每天都熬着不同的方子,治着不同的病,藏着说不尽的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