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咬伤的惊险过后,葆仁堂的日子重归平静。入伏的太阳把院子晒得滚烫,梧桐叶蔫蔫地垂着,只有墙角的马齿苋疯长,肥厚的叶片上滚着露珠,被阳光照得像撒了把碎钻。
陈砚之坐在诊室门口的竹椅上,翻着爷爷留下的《野菜药谱》,指尖划过“马齿苋:清热利湿,凉血解毒,治痢疾、疮疡”,耳边传来巷子里孩子们的嬉闹声,混着卖冰棍的铃铛响,满是夏天的慵懒。
“陈医生,帮我看看这孩子!”东巷的刘婶抱着个五六岁的男孩跑进来,男孩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脸憋得通红,额头上渗着冷汗。“早上还好好的,吃了两根冰棍,又在院里玩了半天泥巴,回来就喊肚子疼,拉了三次了,跟水似的!”
陈砚之让男孩坐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发烧。问他:“是不是拉的时候像有东西在蜇屁股?”男孩点点头,疼得说不出话。看他的舌苔,白腻中带点黄,是典型的“暑湿泄泻”,夏天吃了生冷,又沾了湿气,肠胃闹了脾气。
他起身走到院角,掐了一把鲜嫩的马齿苋,又摘了几片藿香叶。“刘婶,去厨房烧锅水,把这马齿苋煮十分钟,放凉了给孩子喝,加点白糖。”他一边说,一边把藿香叶揉碎,用纱布包好,“再拿这个给孩子敷肚脐,能止肚子疼。”
刘婶半信半疑:“这野菜真能治病?”“比药还管用呢,”陈砚之笑,“马齿苋是治拉肚子的好手,夏天地里到处都是,比吃药方便,还没副作用。”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刘婶就乐呵呵地跑回来:“陈医生,真神了!孩子喝了半碗马齿苋水,就不拉了,现在正院里吃西瓜呢!”
正说着,西巷的王大爷扛着锄头进来,胳膊上起了片红疹子,被太阳晒得发亮,上面还沾着些泥土。“陈医生,这胳膊晒得又痒又疼,是不是中了‘日毒’?”
陈砚之看了看,疹子边缘发红,中间有点发白,是晒伤引起的日光性皮炎。他走到院墙边,摘了几片大青叶,又掐了把青蒿。“大爷,把这大青叶捣成泥,敷在疹子上,青蒿煮水洗澡,洗两次就好了。”
大青叶清热解毒,青蒿解暑止痒,都是夏天院子里常见的草木。王大爷接过草药,笑道:“还是你这法子省事,比抹药膏强,还不花钱!”
下午,太阳稍微斜了些,南巷的巧姑端着个瓷碗进来,碗里是刚做的酸梅汤,上面漂着片薄荷叶。“陈医生,尝尝我做的酸梅汤,解解暑。”她放下碗,挠了挠脖子,“对了,我这脖子上起了些小疙瘩,像痱子,又痒又疼,是不是汗腌的?”
陈砚之看了看,是痱子,夏天出汗多,毛孔堵塞引起的。他走到院角的薄荷丛,摘了把新鲜的薄荷叶,又挖了块仙人掌。“把薄荷捣成汁,涂在疙瘩上,仙人掌去刺切片,也敷上,又凉快又止痒。”
巧姑笑着说:“这薄荷还是去年你给的种子呢,长得真好,闻着就凉快。”“可不是嘛,”陈砚之说,“夏天院里种点薄荷、藿香、马齿苋,小病小痛都能应付,比药柜还管用。”
正说着,药童小李捂着脸跑进来,鼻子下面挂着道血痕,血流不止。“先生,我刚才在院里爬树掏鸟窝,被树枝划了下,血止不住!”
陈砚之赶紧拉他坐下,从院里摘了几片艾叶,揉碎了按在他的伤口上,又用布条缠好。“艾叶能止血,还能消炎,比棉花管用。”果然,没一会儿,血就止住了。小李摸着鼻子,不好意思地笑:“还是先生厉害,院里的草都能当药使。”
傍晚,夕阳把院子染成金红色,陈砚之坐在竹椅上,看着院角的草木——马齿苋肥绿,藿香挺拔,薄荷飘香,大青叶浓绿,青蒿摇曳,像一群沉默的医者,守护着夏天的安宁。
爷爷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摘的绿豆和赤小豆。“晚上煮点绿豆汤,放些荷叶,能解暑。”他看了看陈砚之,笑道,“你现在也学会用‘院子里的药’了,比抓药柜里的药更见功夫。”
“爷爷,我以前总觉得药材得炮制过才管用,”陈砚之说,“现在才明白,夏天的病,多是暑湿、热毒,院里的草木天生就带着解暑祛湿的性子,比炮制药材更对症。”
“这就是‘道法自然’,”爷爷说,“夏天的草木,晒足了太阳,吸够了雨水,性子就像夏天一样,热烈又清爽,刚好对付夏天的病。你看那马齿苋,天越热长得越旺,它的性子就是清热的;薄荷被太阳晒得越狠,香味越浓,就是用来解暑的。”
陈砚之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道:夏天的病,多是小毛病,却藏着大道理。马齿苋治腹泻,大青叶消晒伤,薄荷止痱,艾叶止血,都是院子里随手可得的药。原来草木比人更懂夏天,它们长在那里,就是为了应对这暑热、湿气、蚊虫。行医久了才明白,最好的药,往往不在药柜里,而在门前屋后,在顺应时节的草木里。
晚风吹过院子,薄荷的清香混着绿豆汤的甜香,飘得很远。陈砚之望着天边的晚霞,忽然觉得,所谓医者,不只是开方抓药,更是懂得借自然之力,顺时节之理,让草木的生机,悄悄抚平夏日的烦躁与病痛。就像这夏夜的风,不疾不徐,却能吹散一天的热气,留下满心的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