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一泓清潭宛如碧玉,镶嵌于苍翠的竹海之间。潭水晶莹澄澈,倒映着天光云影与摇曳的竹姿,微风拂过,水面泛起粼粼波光,碎金浮动。
潭边空地上,几道身影在袅袅升腾的炊烟中忙碌穿梭,炭火炙烤的浓郁肉香与竹叶特有的清冽气息交织缠绕,弥漫在湿润的空气里。
李牧歌五岁那年,父亲李本正赠予他五株碧玉竹苗。他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栽种在这潭水之畔。十几年光阴流转,当初孱弱的嫩苗早已蔓延成林,郁郁葱葱,枝干挺拔如玉。
这片竹林,也早已成为兄弟几人闲暇时最钟爱的聚集之所。煮茶论道,烤鱼闲谈,竹影婆娑间,回荡的尽是少年人恣意飞扬的笑语。
“三姐,让我先替你尝尝熟了没!”李牧歌还未走近,李牧逸那清亮雀跃的嗓音便穿透竹林,率先入耳。
那只毛色乌黑的小犬也跟着“汪汪”助兴,尾巴摇成了欢快的拨浪鼓,绕着主人脚边打转蹦跳,时不时还跃起,试图去够李牧逸手中那串滋滋冒油的烤鱼。
李牧歌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脚步也随之轻快起来。
潭边兀立着一方青石,其上深刻着“竹潭”二字。字迹笔锋凌厉,如利剑出鞘,透着一股初生的锐气。这是当年李牧煌初习剑法时留下的印记,虽尚存几分青涩,锋芒已显。
“二哥!”一道火红的身影如小鹿般从翠绿的竹林中闪出,手中高高举着一大串油光锃亮、香气四溢的烤肉,边跑边清脆地呼唤。
她跑动间,裙裾飞扬,肉串上的油滴飞溅,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金芒。小姑娘李慧玲的脸颊被炭火烘得红扑扑的,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水黏住,却掩不住那双明眸中跳动的兴奋光彩。
李牧歌含笑张开双臂,小姑娘便如一阵裹挟着香气的旋风撞入他怀中。油渍蹭上衣衫,他却浑不在意,只宠溺地揉了揉妹妹的发顶:“慧玲啊,多少顾着些淑女风范,等会儿四弟怕是要笑话你了。”
“他敢!”李慧玲皱了皱小巧的鼻子,踮起脚尖将烤肉直送到他唇边,“二哥快尝尝!这可是我用灵蜜腌过的上等蛮猪肉,小胖子都抢不过我呢!”
竹影摇曳处,李牧歌看见四弟李牧云正往篝火中添着晾干的碧玉竹段。火星噼啪炸响,竹节燃烧释放的独特清香,混合着蛮兽肉的焦香,在傍晚微凉的空气中氤氲开来。
李牧歌顿觉食欲大动,接过李慧玲递来的烤肉,轻咬一口。肉质异常鲜嫩多汁,灵蜜的甘甜完美中和了蛮猪肉的野性气息,在舌尖交融绽放,令人回味无穷。
“二哥。”李牧云起身,温顺地唤了一声。少年身姿已显挺拔,如新竹初成,眉目清秀俊朗,唯脸颊上尚余一丝未褪的稚气。
李牧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结实了不少,这小模样也愈发俊俏了。”他促狭地眨眨眼,“怕不是要把附近几家的姑娘们都迷得神魂颠倒?”
李牧云白皙的脸庞瞬间飞上两朵红云,直烧到耳根。他窘迫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二、二哥莫要取笑我了……”
“哈哈哈!”一旁的李牧逸笑得前仰后合,险些带翻了烤架,“四哥脸红了!上次白桦陈家那姑娘来送灵药,可是偷偷瞄了你好几回呢!”
李慧玲也凑趣地拍手附和:“就是就是!我还瞧见她偷偷往四哥怀里塞了个香囊呢!”
“你们……你们休要胡说!”李牧云急得连连跺脚,连脖颈都红透了,求助的目光投向李牧歌,却见自家二哥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哈哈哈……”
一阵清朗的笑声从不远处的竹亭中传来。李牧歌循声望去,只见大哥李牧煌端坐主位,一袭胜雪白衣,衬得眉目如画,脸上带着温煦的浅笑。他对面坐着三位约莫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皆是依附家族的氏族子弟。
李牧歌离家前与他们相交不深,此刻能被大哥邀至这竹潭私聚,想必是可信赖之人。他将手中烤肉递回给李慧玲,整了整微皱的衣襟,迈步向亭中走去。
那三人见李牧歌走来,纷纷起身,恭敬行礼:“见过二公子。”
李牧歌微微颔首还礼,目光扫过三人:
左侧是白桦陈家的陈墨,身着靛青长衫,面容清雅,腰间悬一支温润玉笛。传闻此子精通音律,能以笛御兽。
居中者乃狂风赵家的赵甲豹,身材魁梧雄健,虎目炯炯有神。虽是赵家旁支,却天赋异禀,年方二十二已臻至炼气七层,被视为赵家筑基之望。
右侧则是寒溪林家的林修远,眉目温润,气质儒雅,更是李牧歌舅家嫡孙。林家与李家素有通家之好,自李家晋升筑基世家后,往来更为密切,甚至将族内子弟送至李家学堂修习。
“诸位兄长万万不可如此!”李牧歌连忙抬手虚扶,“几位既是我大哥的挚友,那便是我李牧歌的兄长,如此称呼,岂非折煞小弟?”
李牧煌眼中掠过一丝赞许,起身亲自为弟弟斟了一杯灵茶:“牧歌来得正好。我们方才正谈及下月的天剑宗收徒大典,我们几人皆欲入宗一试。你在云岚坊市闯荡两年,见识不凡,可有良言相告?”
茶香袅袅间,李牧歌敏锐地捕捉到大哥指尖流转的一缕若有似无的剑气。看来,大哥启程前往剑宗的日子,确实不远了。
李牧歌轻抿一口清茶:“我在云岚坊市,确与不少剑宗弟子打过交道,对其内情也略知一二。”他略作停顿,继续道,“其实,以诸位的资质修为,加入剑宗并非难事。但若想在其中真正立足,还需……‘人’!”
“‘人’?”三人面露疑惑,连李牧煌也露出思索之色。
“不错,正是一个能引你入得门墙、融入派系之人!”李牧歌解释道,“天剑宗立派近千年,内部派系盘根错节,若无引路人,恐难有立锥之地。剑宗内部的倾轧争斗,远比外界所见更为激烈。”
赵甲豹闻言,眉头紧锁。他虽资质修为在赵家同辈中拔尖,但身为旁支,在族内处境并不顺遂。本欲借剑宗一搏筑基之机,未曾想宗门内亦非净土。
李牧歌续道:“剑宗内部,大致分为三大派系:宗门嫡系、世家联盟以及寒门子弟。入门择师时,务必探明其背后所属。须知那些寒门出身的师长,对我们这些家族子弟,未必存有多少善意。”
“我在云岚坊市结识了一位剑宗弟子,名唤周铭宇,乃玉灵周氏庶子。豹哥你们几位若入门后暂无门路,可寻他相助,只道是一位叫‘青玄’的朋友引荐即可。”说着,李牧歌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温润的通讯玉简,递向赵甲豹。
赵甲豹下意识地先看向李牧煌,见其微微颔首示意,这才双手恭敬接过。李牧歌捕捉到这细微的互动,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诧异,旋即隐去。
随后,李牧歌便与他们畅谈起自己所知的剑宗青年才俊,以及在云岚坊市经历的种种趣闻轶事。
不知不觉,日影西斜,竹潭边起了丝丝凉意。远处传来李慧玲清脆如铃的笑声,混合着烤肉的诱人香气随风飘来。三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起身告辞。
一身青衫的陈墨对着李牧歌郑重拱手:“今日得二公子指点迷津,感激不尽。往后若有差遣,墨定当竭尽全力,莫敢不从。”
李牧歌连忙还礼:“墨哥言重了。他日若有寸进,还望诸位兄长不吝提携。”
送走三人后,竹潭边便只剩下李家兄妹。李牧煌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感慨:“牧歌,你变了。”
李牧歌微怔:“大哥何出此言?”
“两年前离家时,你还是个心思澄澈、不谙世事的少年郎。”李牧煌转过身,目光如炬,仿佛能洞悉人心,“如今却能一眼看穿云岚剑宗的派系纷争,更能结交周氏子弟……看来这两年,你在云岚坊市经历的风雨,远超我所想。”
李牧歌沉默片刻,随即朗声笑道:“大哥果然慧眼如炬。确实……经历了一些事……”
这时,李慧玲蹦蹦跳跳地举着新烤好的肉串跑过来,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大哥二哥,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呀?快尝尝这个,刚烤好的!”
李牧煌含笑接过肉串,宠溺地揉了揉妹妹被汗水濡湿的额发:“在说……你们啊,都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