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引来两种截然不同的目光……守护者的,与觊觎者的。
文秘书几乎将自己焊死在了新规划出的农业区。
利用从“九窖藏丰”地底发现的图纸,结合现代材料学,她设计出了一套堪称奢侈的双层覆膜大棚。
外层是高透光率的防弹复合材料,内层则是能最大限度锁住热能的特制保温膜。
最精妙的设计在于,大棚的地基与地下窖室的通风系统相连,那片深藏地底的光海所散逸出的微弱余温,被巧妙地引导上来,形成了一套天然的地暖系统。
在这片被命名为“薪火一号”的大棚里,来自民国时代的“铁皮麦”和“霜薯”被小心翼翼地种下。
这是基地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规模化种植,承载着所有人从“消耗”转向“生产”的希望。
看着那一片整齐的垄土和刚冒头的嫩绿,就连最坚毅的巡逻队员,眼中都多了几分柔和。
然而,这脆弱的希望,在播种后的第一个清晨,便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粉碎。
“苏姐!出事了!”文秘书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颤抖。
苏清叶和陆超赶到时,现场已围了一圈脸色铁青的队员。
原本整齐划一的三垄霜薯秧苗,被粗暴地连根拔起,东倒西歪地扔在泥地上,嫩绿的叶片已经开始萎蔫。
破坏者显然不只是为了毁掉作物,更像是一种示威——他们甚至没有踩踏旁边的麦苗,目标精准而恶劣。
陆超蹲下身,目光锐利如鹰。
他捻起一撮泥土,在指尖轻轻一搓,眉头瞬间拧紧。
“有晶渣。”
苏清叶凑过去,只见那泥土中混杂着几粒比盐粒稍大的透明晶体,在晨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
这不是盐,也不是普通的矿物。
“是能量武器的残渣,”陆超的声音冷得像冰,“高能粒子束击中地面后,土壤瞬间玻璃化形成的微粒。对方用的是枪托,或者某种钝器,砸进土里,再撬起来。”
用能量武器的枪托来拔秧苗?这已经不是破坏,而是赤裸裸的羞辱。
更恶劣的还在后头。
一名巡逻队员在东界的围墙外发现了新的挑衅物。
那是一根干枯的豆角茎,被人用什么东西染成了刺目的鲜红色,直挺挺地插在墙外的雪地里,像一炷燃给死人的香。
“他们知道我们种了什么。”文秘书的脸色苍白,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豆角……我们温室里之前的作物。他们在告诉我们,他们一直盯着这里,我们的一切努力,在他们眼里都只是个笑话。”
基地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愤怒、沮 ?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在人群中蔓延。
如果敌人能如此轻易地潜入核心农业区,那他们建立的一切防御还有什么意义?
“传我的命令,”苏清叶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议论声,冰冷而决绝,“从现在起,暂停一切对外宣传种植成果的计划。”
众人一愣。
“不仅不宣传,还要放出风声。”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就说,一号大棚突发不明疫病,为了防止扩散,所有新作物已经全部……焚毁。”
“什么?”文秘书大惊,“苏姐,这……”
“按我说的做。”苏清叶不容置疑,“找些腐烂的菜叶和杂草,在大棚附近堆出几处伪造的烧灼痕迹。文秘书,你负责技术部分,让痕迹看起来更逼真。”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角落里抱着膝盖,被这气氛吓得不敢出声的小芽。
“小芽,”苏清叶的声音放柔了些许,“等会儿阿姨让你哭,你就大声哭,告诉所有问你的人,你的‘菜菜’……都死了,被烧死了,好不好?”
小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信赖。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一场精心策划的“悲剧”迅速上演。
安全屋内部的广播系统里,传出了文秘书故作沉痛的通报,小芽撕心裂肺的哭声更是传遍了每一个角落,那句“我的菜菜都死光了”,让不少幸存者都信以为真,气氛愈发压抑。
然而,在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于被“焚毁”的大棚时,苏清叶却悄然将真正的防御重心转移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夜幕降临,她将陆超单独叫到了一边。
“敌人既然想彻底摧毁我们的农业,拔几棵苗只是警告。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让我们再也种不出东西。”苏清叶摊开一张基地结构图,手指重重地点在一个位置上,“想做到这一点,最有效的方法只有一个——断水。”
陆超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他明白了。
连接着地下水源和净水塔的那条核心输送管道,才是敌人真正的命门所在!
“我带精锐小队,今晚就去管道沿线设伏。”陆超没有一句废话,转身就要去集结人手。
“不,”苏清使叫住了他,“你的任务不是设伏,是监控。我需要知道他们是谁,有多少人,用的什么手段。在没摸清底细前,打草惊蛇是最愚蠢的做法。”
接下来的三天,安全屋表面上一片愁云惨淡,暗地里,一张无形的大网却已悄然张开。
第三天深夜,寒风呼啸。
潜伏在地下输水管道一处检修口的哨兵,通过水流监测仪发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常波动。
信号立刻传回指挥中心。
沟渠沿线,一片被积雪覆盖的洼地里,陆超和他带领的三名队员如同几尊冰雕,一动不动。
他们身上覆盖着白色的伪装布,与环境融为一体。
半小时后,几道鬼祟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中。
他们一行四人,穿着破旧流民的衣服,行动间却透露出训练有素的战术素养。
他们熟练地撬开一处检修井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装置,准备往管道上安装。
陆超通过夜视望远镜看得分明,那装置上附着着一层粘稠的深绿色液体,显然是某种强腐蚀剂。
而他们使用的特制扳手,在工具的边角处,刻着一行几乎被磨掉的编号——那是军方后勤装备的旧式编号!
“动手吗,陆队?”身旁的队员压低声音,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军用匕首。
“别动。”陆超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放一个回去。”
队员一怔。
“这是一个标准的渗透破坏小组,必然有后方的指挥和接应。”陆超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几人,“现在全抓了,对方只会知道任务失败,然后换一种更隐蔽的方式。放一个回去,让他带回‘防御松懈,任务即将成功’的假情报。我要的,是把他们背后的人,连根拔起。”
这是他当年在特种部队时最擅长的“饵阵战术”——以小股敌人为饵,钓出敌方主力,一举歼灭。
一场无声的狩猎开始了。
在对方安装好装置、准备撤离的瞬间,陆超的队伍如鬼魅般暴起!
三名敌人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干净利落地制服,只有被陆超特意“漏掉”的那一个,惊慌失措地回头看了一眼,便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五天后,鱼儿上钩了。
一支近二十人的武装小队,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分三路向着安全屋逼近。
他们的目标明确得令人发指:一队直扑净水塔,企图引爆;一队冲向“薪火一号”大棚,准备纵火;最后一队,则带着专业的破拆工具,目标直指地下种子库的入口!
他们显然从逃回去的那名同伴口中得到了“防御松懈”的情报,行动间充满了自信与张狂。
然而,当第一路小队的前锋刚刚踏入净水塔外围的警戒区时,异变陡生!
“咔嚓——”
一声脆响,他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了!
那片看起来被积雪覆盖得严严实实的平地,仿佛变成了一张噬人的大口。
不仅是他,他身后的七八名同伴也瞬间失去了平衡,尖叫着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坑洞!
“是陷阱!”有人嘶吼。
挣扎中,不知是谁碰到了坑壁上悬挂的什么东西,下一秒,刺耳的蜂鸣报警器响彻整个基地!
这正是苏清叶的第二重杀招。
她早已让文秘书根据敌人的体型和装备,精确计算出承重临界点,在几条关键的必经之路上,铺设了一种特制的薄层融雪陶板。
这种陶板在低温下极其脆弱,表面再覆盖一层雪,从外观上看与普通地面毫无二致。
一旦负重超过阈值,便会瞬间碎裂!
“行动!”
随着苏清叶一声令下,陆超率领的突击队从侧翼闪电般包抄而上。
他们没有开一枪,每个人的动作都精简到了极致。
陆超如一头冲入羊群的猛虎,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骨骼的错位声和武器的落地声。
缴械、擒拿、锁喉,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敌人手中的枪械仿佛成了烧火棍。
不到十分钟,战斗结束。
二十人的武装小队,除了坠入深坑摔断腿的,其余人全部被捆得结结实实,跪成一排。
陆超揪起一个头目的衣领,冷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吐出一口血沫,脸上露出一个狞笑:“省省吧!‘上面’说了,你们这种老鼠,就该躲在洞里啃石头!只要毁了你们的饭根,用不着我们动手,你们剩下的人迟早会为了一个罐头,互相啃掉对方的骨头!”
“饭根?”
一个清冷的女声传来。
苏清叶缓缓走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俘虏,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穿一切的淡漠。
“那你知不知道,”她轻声说,“一碗面,能让多少快要饿死的人,宁死也不肯背叛自己的同伴?”
她轻轻挥了挥手。
后方,一直沉默的哑叔,竟抬出了一口硕大的铸铁锅,稳稳地架在临时支起的火堆上。
那正是从苏家祖宅地窖里带出来的那口百年铁灶!
哑叔熟练地点火、倒水,将同样来自地窖的麦粉和成面团,拉成均匀的面条下入滚沸的锅中。
很快,一股浓郁得近乎霸道的麦香混合着肉汤的鲜美,在弥漫着血腥与硝烟的战场上,突兀地飘散开来。
所有俘虏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那锅里翻腾的热汤和雪白的面条,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起来。
黎明时分,战斗的喧嚣已经散去。
被关押在临时牢房里的俘虏们蜷缩在角落,一夜的审讯让他们精疲力尽,但没有一个人开口。
可当牢房外再次飘来那股熟悉的面汤香气时,所有人的防线都崩溃了。
“我……我想喝一碗面。”一个俘虏率先沙哑地开口。
这个请求像会传染一样,很快,所有俘虏都抬起头,眼中满是渴望。
苏清叶没有拒绝。
她亲自掌勺,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上面还卧着一个金黄的煎蛋。
她将最后一碗面递给那个叫嚣着“啃骨头”的头目,在他接过的瞬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
“吃得下这口饭的人,就不配再当别人的刀。”
当晚,牢房里一片死寂。
一名负责看守的队员在巡查时,惊愕地发现,其中一间牢房的墙壁上,被人用指甲深深地刻下了一副完整的、精密的图纸,正是敌方基地净水系统的完整布局图。
在图纸的末尾,还刻着两个字母和两个数字,以及三个字。
“qY12,愿归心。”
文秘书连夜对代号进行破译,当她查到“qY12”所代表的身份时,脸色骤变,看向苏清叶,声音里满是震惊:“苏姐……他们内部,已经开始分裂了!”
与此同时,“薪火一号”大棚内,在众人视线的死角处,一株被悉心照料的铁皮麦,悄然抽出了第一缕麦穗。
那金黄色的麦芒,坚韧而锋利,顶开了厚实的保温膜,倔强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像一把磨砺了百年,绝不肯弯下枪头的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