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拂晓。天色未明,东方天际仅有一线惨淡的鱼肚白。黑水城北门外,那片被选定的开阔地,笼罩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寂静无声,只有寒风卷过枯草的呜咽。
然而,这份寂静之下,却潜藏着令人窒息的杀机。城墙根下,韩青亲自带领几名引爆手,潜伏在冰冷的壕沟里,眼睛死死盯着远处,手中紧紧攥着连接着城外陷坑引线的火把,手心里全是汗。城墙上,负责了望的哨兵瞪大了眼睛,不敢有丝毫懈怠。藏兵洞中,数百名手持鼓槌、铜锣的士兵屏息凝神,如同雕塑。北城内的几个大院中,被灌了少量烈酒、显得有些焦躁不安的牛驴,由精壮汉子牢牢控制着。
镇北将军府议事厅,已临时改为前线指挥所。陆北辰顶盔贯甲,按剑而立,目光如鹰隼般透过箭窗,望向城外。沈清弦没有留在内院,而是披着一件厚重的斗篷,站在陆北辰身侧稍后的位置,脸色微微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知道自己不懂具体指挥,但她是此计的首倡者,必须亲临现场,感受战局,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刻都如同煎熬。城头上下的每一个人,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终于,当天边泛起第一缕晨光,将天地间染上一层灰蒙蒙的亮色时,敌军大营方向,传来了低沉而富有节奏的战鼓声!紧接着,苍凉的号角声划破天际!
“敌军动了!”了望哨嘶声喊道。
只见远处,凉军大营辕门洞开,黑压压的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而出!当先一面巨大的狼头大纛旗迎风招展,旗下簇拥着顶盔贯甲的敌将。骑兵们人如虎,马如龙,铠甲在晨曦中反射着冷冽的寒光,马蹄踏地,发出闷雷般的轰鸣,震得大地微微颤抖!足足有五千之众!显然,敌军是想凭借骑兵的绝对优势,趁清晨守军可能松懈之际,发动一次决定性的猛烈突击,一举踏平黑水城!
骑兵洪流迅速越过缓坡,开始加速!战马嘶鸣,骑士呐喊,声势骇人!马蹄扬起的尘土,如同一条黄色的巨龙,直扑城墙而来!
城墙上的守军将士,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面对如此磅礴的冲锋气势,依旧感到一阵心悸,不少人脸色发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陆北辰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地计算着距离。三百丈……两百五十丈……两百丈……最前方的敌军骑兵已经进入了预设雷区的边缘!
“稳住!没有命令,不许放箭!”他沉声下令,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城头。他要让敌军彻底进入陷阱的中心!
一百五十丈!敌军先锋已经完全冲入了雷区!马蹄踏过那些看似毫无异常的草地……
就是现在!
陆北辰猛地举起右手,然后狠狠向下一挥!
几乎在同一瞬间,城墙根下的韩青,用颤抖却坚定的手,将火把猛地凑近了那几根浸满油脂的引线!
“嗤——!”引线被点燃,冒着火花,如同几条火蛇,迅速沿着预设的浅沟,向城外窜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城上城下,无数双眼睛都死死盯住了那片即将成为死亡地带的开阔地。
一秒……两秒……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然从城外传来!仿佛平地惊雷,又似地龙翻身!紧接着,是连绵不绝、一声响过一声的剧烈爆炸!
只见雷区中央,一团团巨大的、夹杂着火光和浓烟的火球腾空而起!泥土、石块、残肢断臂、以及破碎的马鞍兵器,被狂暴的气浪抛向高空!剧烈的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将靠近的骑兵连人带马掀飞出去!埋设的铁蒺藜和碎铁片在爆炸中化作致命的金属风暴,无情地撕裂着血肉之躯!
刹那间,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原本整齐凶猛的骑兵冲锋阵型,被这来自地底的、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打击彻底撕碎!战马受惊,嘶鸣着四处狂奔,将背上的骑士甩落踩踏!侥幸未死的士兵也被炸懵了,晕头转向,哭喊惨叫声响成一片!整个雷区,瞬间化为人间炼狱!
这远超认知的恐怖场景,不仅重创了敌军前锋,更对后续跟进的敌军主力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冲击!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陆北辰怒吼!
“击鼓!呐喊!”命令迅速传下!
“咚!咚!咚!咚!咚……!”
黑水城北面城墙上,数千面战鼓同时擂响!声浪如同海啸,铺天盖地!与此同时,藏兵洞中的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震云霄:“杀!杀!杀!”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锣声和号角声,仿佛有千军万马正蓄势待发!
紧接着,北城门内侧临时搭建的斜坡上,栅栏被猛地拉开!数百头尾巴被点燃、吃痛受惊的牛驴,瞪着血红的眼睛,发出凄厉的嚎叫,如同疯狂的巨兽,低着头,顶着角上的尖刀,疯狂地冲向城外乱成一团的敌阵!
爆炸的硝烟尚未散尽,震天的鼓噪呐喊又起,再加上火光熊熊、疯狂冲撞的“火牛阵”……这一切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极其混乱、恐怖且无法理解的画面!
凉军后阵的指挥官彻底懵了!地底爆炸?城内伏兵?火牛冲阵?这黑水城到底有多少埋伏?难道陆北辰早就设下了天罗地网,就等他们来钻?
“有埋伏!快撤!快撤!”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凉军队伍中迅速蔓延!前锋的惨状犹在眼前,后军不明虚实,在震天的鼓噪声和疯狂冲来的火牛冲击下,士气瞬间崩溃!掉头就跑,互相践踏,乱成一团!
原本气势汹汹的攻城战,变成了一场狼狈不堪的大溃退!
城头上,长风军将士看得热血沸腾,士气大振!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夫人神机妙算!天佑长风!”
“夫人神机妙算!天佑长风!”
“夫人神机妙算!天佑长风!”
欢呼声如同山呼海啸,响彻整个黑水城!无数道感激、敬佩、乃至狂热的目光,投向了城楼上那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沈清弦!
陆北辰看着溃不成军的敌军,又转头看向身边因激动和疲惫而微微颤抖的妻子,眼中充满了震撼、骄傲和难以言喻的柔情。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沈清弦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城下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望着城外狼藉的战场和仓皇逃窜的敌军,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眼眶微微发热。她知道,他们赢了!不仅赢得了一场至关重要的防御战,更赢得了一线生机,赢得了全军的信心!
“女诸葛”之名,自此,如同那惊天的雷火,传遍长风军,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将士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