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玉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待醒来后,视力也未见恢复。
四下寂静,不知阿七是不是已不在了。
她唤了两声,未曾得到回应。
圭玉摸索着坐起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滚烫得很。
她略有些惊奇,做鬼这些年,除去成仙时差些被雷劫劈成七分熟,从未有过这种热乎的温度。
眼前蒙翳,额前又十分滚烫,圭玉艰难起身,觉着身体格外沉重难捱。
恍然间,她感觉有人挨与她身边坐下,继而唇边被抵上一处冰凉,她感知了一会儿,确认是装着水的茶杯。
房内何时来的人?
她并未喝,伸手四处摸了摸,抓住一处温凉的手,指骨修长,摸着手感倒是很好。
只是,定不可能是阿七。
她蹙眉略略思索,难不成是昨日阿七说的被叫来照顾她的桃花妖?
只是……
“你为何不说话?”
耳边并无人应她。
圭玉疑惑地歪了歪头,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抓着他的手,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指,缓声说道,“桃花妖?你们这种小妖也遵循季节变化么?可是因为快冬日了,树上花都败落了?”
她未曾闻到任何桃花香味,却隐隐嗅见些许浅淡的药味,不知是来自于他的身上,还是阿七前两日抱来的那个陶罐的气味。
依旧无人应话。
圭玉眨了眨眼,迟疑道,“竟是个哑巴?”
她的话音方一落下,唇上又重新被抵上陶杯,她的确觉得浑身无力嗓子干哑,便也不挣扎,顺着喝下了。
只是仍有些在意,她如今的模样,连旁人何时进来都察觉不到,想来阿七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她坐在原地发着愣,也不知是不是脑子被烧着了,一下子什么也想不出,只一动不动地乖巧待着。
直至脸侧被蹭上一块凉帕,惊得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那人见吓着她,往前靠了靠,手指捏了捏她的,任由她抓着。
圭玉张了张嘴,却又古怪地沉默下来,她倏地意识到,或许这小桃花妖不是个哑巴。
她而今像是被困于方寸,周身感官时而有,时而无。
前几日只是双眼生翳而看不到,今日更是了被封闭了耳感所以再听不着。
她说话许久却难得回应,于旁人看来是否如同疯了一般在自言自语?
圭玉脸色发白,不再言语,却也无心阻止他照顾她的那些动作,面无表情地阖眼坐在一旁,过不了多久便又睡了过去。
昏昏醒醒,如此反复多次,叫她实是没了挣扎的力气。
随后,她又开始做些魇梦,每每被吓醒时,额前便布上些冷汗。
圭玉尚未缓过神,却被那人轻捏住下巴,稍抬起脸,一点点用帕子替她擦去。
清浅的呼吸扫过她的眼睫,她略略往要后退,却实是无力。
她不知道他究竟靠得有多么近,如此却实在僭越,她冷下脸色,哑声道,“你只去守着门防止有人闯入即可,不必管我的闲事。”
那人的动作顿了顿,却并未放开她,指腹游离至她的唇角,压下她并不友善的警告。
“……”圭玉不愉地摆着脸色,真不知道这是阿七从哪里找来的不懂事的小妖怪,连老祖宗的话都听不懂了。
如今情况,她气性再重也无法,只好自己安慰自己,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不与年轻的小辈计较。
门上传来敲门声。
圭玉未抬眼,也无动作。
那人放开他,朝那边走去。
店小二等着门开,懂事地并未往内看去,只将贵人要求的东西悉数放好,而后才敢抬头,“公子,若还有什么需要的,可再唤我。”
面前这公子锦衣玉容,周身气度不似寻常人,晨时他招待时,只听他说过来寻人。
他只简单问了两句便不敢有疑。
谢廊无扫过那些物件,淡而应声。
小二伏身退后,轻带上门。
谢廊无收回视线,朝着圭玉那边走去,只见她方才还片刻清醒着,此时却又无了意识。
阿七过来寻他的时候,他便瞒着重阳他们连夜与之赶了过来。
只是,夜露晨霜尚未散去,他喊圭玉的话却未得到任何回应。
他未曾想,再见圭玉会是这番情景,却也体会到了重阳所说的这借命之术的凶险之处。
阿七旁的并不肯说,只说恶人自由恶人来磨,这恶人说的既是他也是圭玉。
万般叮嘱他,只说待圭玉熬过这几日便好了。
圭玉又在梦语,他走上前坐于床边,却被她紧紧抓住衣角。
他贴上她的手,听到她不断重复着。
“公子,公子,公子,公子……”
谢廊无脸色苍白一瞬,却未曾动作,只任由她抓着念着。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一旁用以打湿方巾的水都变得温热,床上人才又睁眼。
谢廊无仔细看着她,声音晦涩难谙,“圭玉?”
圭玉呆愣片刻,眼中却不清明,疑惑地歪着头看了他许久,随后往前抱住了他,缩进了他的怀里。
声音轻软撒着娇,“公子此次回来,可不检查我的课业吗?”
谢廊无眼中神色彻底暗下,连往日最寻常的温意凉薄都无法维持住。
四肢僵冷,终是未曾推开她。
圭玉脸贴着他的,蹭了蹭,眼睫都几欲要与他的蹭到一起。
谢廊无垂眸,默了默,缓声道,“你从何处学来的?”
圭玉缩了缩脑袋,仔细想了想,将那罪魁祸首供出,“扶璃拿给我的话本子里写的。”
或是为自己找补,她连忙解释道,“我未曾看,她非要念给我听,实则我什么也没听进去……”
圭玉心虚地错开他的视线,口中念念有词,“公子要我多学些字我都记得,只是扶璃时常拿东西诱惑我,这如何使得?”
谢廊无定定地看着她,思忖着她而今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回应,压抑住其他的情绪,冷淡说道,“这样玩物丧志,如何是好。”
圭玉弯眼笑笑,自知他并未真的生气,转而牵上他的手,说道,“扶萦如此说我也罢,公子若也如此说我,那我定要伤心许久的。”
谢廊无指尖力度收紧,一瞬不瞬看着她,“于你而言,我与旁人有何不同?”
圭玉一点点靠近他,认真眨了眨眼,唇上热度几近传至他的,“公子自然与众不同许多……”
谢廊无僵在原地,最终还是狼狈侧身。
躲过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