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看着那堆资料，又看看顾倾然眼里的光，忽然叹了口气：“罢了，你们这些孩子，总有自己的活法。”他端起茶盏，“喝茶吧，这茶凉了就涩了。”
茶香漫开时，顾倾然忽然明白，这些看似严苛的规矩与守卫，或许不是束缚，只是另一群人笨拙的守护——就像老树护着新抽的枝芽，纵有担忧，终是盼着它能长得更茂。
八仙桌上的茶香袅袅升起，模糊了顾倾然认真的眉眼。她指尖划过那几块土壤样本，声音清晰而恳切：“其实这次找您，不只是为了那些作业和琐事。”
“您看这土，”她拿起一块带着裂纹的样本，“这是城东工业区的，重金属超标，种啥死啥。人类世界的植被在减少，仙境的植物仙子就整日咳个不停；河流被污染，水精灵的裙摆都蒙上了灰；还有冰川，每年都在变薄——”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抬眼看向对面的老者：“仙境的冰公主，她的力量源于冰川。人类世界的冰川消融得越快，她的身体就越透明，上次见她时，指尖都快化成水了。”
老者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眉头慢慢蹙起。周围的警卫和随行人员也都安静下来，连窗外的风声似乎都轻了几分。
“自然是连通的，”顾倾然继续说，“人类这边的每片森林消失，每片冰川融化，仙境那边对应的仙子就会衰弱。他们不是隔着两个世界，是共用着同一份自然的脉搏。”
她往前倾了倾身，眼神里带着急切：“我一个人能催活一片枯林，却挡不住整片森林被砍伐；能帮冰公主暂存几块寒冰，却留不住正在消失的冰川。但国家不一样，您能制定法规，能调动资源，能让更多人意识到问题——这种力量，才是最快稳住平衡的办法。”
“我想跟您合作，”她的声音带着坚定，“不是让谁单方面付出，是我们一起。人类世界的环境好了，仙境的仙子能活下去，反过来，他们也能护着自然，让风调雨顺更稳当些。这是互相托底的事。”
老者沉默了许久，指尖在茶杯沿摩挲着，最终重重一点头：“你说的这些，我们不是没察觉。只是没想到，影响能这么远。”他抬眼看向顾倾然，目光沉而有力，“合作的事，我记下了。明天让环境部门的人跟你对接，具体的方案，咱们一步步来。”
顾倾然眼里瞬间亮起光，像落了星子：“真的？”
“真的，”老者笑了，“总不能让孩子们操心这些，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该多担待点。”他端起茶杯，跟顾倾然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为了那冰公主，也为了咱们脚下的土。”
茶香混着窗外吹进来的风，带着一丝松快的气息。顾倾然拿起那块工业区的土壤样本，忽然觉得，它好像没那么沉重了。
顾倾然看着大领导沉吟的神色，心里那点不安又冒了上来。她悄悄攥紧衣角，忽然想起背包里的水晶石——那是冰公主用最后一丝寒气凝结的记忆载体。
没等她多想，指尖已触到了冰凉的水晶。随着她轻声念动，水晶骤然亮起，在空气中投射出清晰的影像：断裂的冰川像被劈开的巨兽骨架，在阳光下反射着惨白的光；一只瘦得脱形的北极熊，趴在浮冰上，眼神浑浊地望着远处融化的冰水，最终无力地沉入深蓝；海面上漂浮着五颜六色的垃圾，海龟的脖子被塑料环勒出深深的血痕，珊瑚群成片发白，像枯萎的花朵……
画面在沉默中流淌，水晶的光芒映在每个人脸上，把震惊和凝重拓得清清楚楚。顾倾然别过头，不敢看那只北极熊消失的瞬间，耳边却传来大领导压抑的呼吸声。
“这……”大领导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指着画面里被油污覆盖的海面，指尖微微颤抖，“这些不是特效？”
顾倾然摇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是真的。水晶记下来的，都是正在发生的事。冰公主说，那只北极熊是冰川的守护者，它饿了三天，最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她没再说下去，水晶的光芒渐渐暗下去，像一个无声的叹息。大领导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背对着众人说：“通知下去，环境治理方案提前启动，重点区域派专项组，立刻去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另外，让生态研究所的人准备一下，我们去现场看看。”
顾倾然猛地抬头，撞进他转过来的眼神里——那里面没有怀疑，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决心。她忽然觉得，刚才的犹豫很多余。有些真相，从来不需要刻意证明，当它砸进眼里、撞进心里时，所有人都会明白，该做什么。
顾倾然走出会议室时，身后传来大领导低沉的叹息。她没有回头，只是脚步放轻了些——那声叹息里裹着的痛惜和自责，像块石头压在人心上。
走廊里，负责记录的年轻秘书快步跟上，忍不住嘀咕：“领导刚才那样子，好像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了……”
顾倾然停下脚步，望着窗外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云：“他不是自责自己做错了什么，是自责没能更早、更用力地去护着这些。”她顿了顿，指尖划过走廊栏杆上的一道划痕，“其实谁都清楚，这不是一个人的错。有半夜扛着工具去补种树苗的老人，有骑着单车宣传环保的学生，也有那些为了眼前利益乱排污水、乱砍滥伐的人。”
“那……我们做的这些，有用吗？”秘书小声问。
“怎么没用？”顾倾然笑了笑，眼里映着光，“就像刚才水晶里的画面，哪怕只能让一个人心里动一下，多一个人愿意拧紧水龙头、多栽一棵草，就不算白做。大领导心里清楚这点，他现在不是在怪自己，是在攒着劲想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