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的几人齐齐一怔，指尖的动作都顿住了。
东华帝君握着棋子的手微微收紧，白玉棋子在指间转出冷光。他垂眸看向棋盘上纠缠的黑白子，那些因私情而起的纷争、因私欲而偏斜的决断，此刻都在这话语里显露出刺目的裂痕。“神若溺于私欲，”他喉间滚出低沉的声息，“护的便不是苍生，是心头那点偏私的幻影。”
墨渊望着殿外沉沉的暮色，想起当年为护苍生以身祭钟的决绝，再看眼前因情爱纠葛搅乱三界的乱象，眉峰拧成了川字。“当年创世神立下铁则，神位越高，越要剜去私情，便是怕这‘私欲’二字，会让护持的手变成推搡众生的力。”他声音里带着金石相击的冷硬，“若神都只顾着自己那点爱恨，谁来挡滔天洪灾？谁来镇凶兽狂潮？”
瑶光上神轻抚着袖间断裂的玉镯，那是当年为护一城百姓硬接妖兽一击留下的伤痕。“我曾见凡间帝王因宠妃废黜忠良，终致国破家亡。神若如此，不过是把四海八荒当成了更大的‘凡间’，百姓成了供私欲摆弄的棋子。”她抬眼时，眸中寒星闪烁，“护不住众生，算什么神？不如褪了神格，做个耽于情爱的凡人，倒还干净。”
一直沉默的南极仙翁重重敲了敲手中的龟甲，龟甲纹路亮起青光：“私欲是蚀骨的蚁，神心一旦被啃噬，护持的法则便会崩裂。就像那堤坝，若守堤人只顾着岸边的花，忘了堤坝本身，洪水漫过时，溺死的可不止他自己。”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跳动的轻响，每个人心头都像被重锤敲过——是啊，神之所以为神，从不是因那通天的法力、尊贵的位格，而是肩上那副“护持”的重担。若连这份根本都丢了，被私欲牵着走，与那为祸一方的妖魔，又有何异？
窗外，原本紊乱的风渐渐平息，仿佛也在应和这迟来的警醒。
顾倾然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着，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上：“想通了便好，空谈无益，不如动手。青丘白家这些年看似与世无争，可少绾上神的轮回命格始终滞涩，偏巧白浅上神的飞升劫数总透着诡异，若真是他们动了手脚……”
她抬眼看向众人，眸中寒光乍现：“少绾当年以魂飞魄散为代价平定魔族叛乱，那份救世功德足以让她轮回时带着记忆归来，可如今连轮回盘都查不到她的踪迹。若真被青丘偷换了功德，别说你们，便是天道也容不得这种行径。”
墨渊握着轩辕剑的手紧了紧，剑身嗡鸣作响：“青丘地势诡谲，白家又精通阵法，去了怕是不易讨到便宜。”
“不易也得去。”顾倾然站起身，衣袂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总不能让一位救世神尊的魂魄，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困着。备好法器，半个时辰后出发——这一次，总得让某些藏在暗处的人，露出尾巴来。”
东华帝君指尖凝起一道清光，轻轻落在昏睡的狐狸眉心。那清光如探海之针，缓缓渗入其神魂深处，片刻后，他眸色骤沉——只见一团微弱的金光被死死锁在狐狸神魂一隅，正是少绾的残魂，周身光晕黯淡得几乎要消散，边缘已开始化作星屑。
“果然如此。”东华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指尖灵力暴涨，强行撕开那层禁锢。少绾残魂接触到帝君灵力，微微颤动，似有感应。
墨渊上前一步，轩辕剑出鞘，剑气直逼床榻：“白家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锁神尊残魂！”
顾倾然按住躁动的灵力，沉声道：“先救少绾！东华，借你苍何剑一用！”
东华帝君抬手，苍何剑嗡鸣着飞至掌心，他以剑为引，将自身仙元源源不断渡向少绾残魂。金光渐盛，却仍有丝丝缕缕在消散。“来不及了，”东华眉峰紧蹙，“需以心头血为引，重凝其魂。”
话音未落，墨渊已划破指尖，精血滴入金光之中。少绾残魂猛地一震，终于稳定下来。
榻上的狐狸被惊动，迷迷糊糊睁眼，见此情景吓得魂飞魄散：“你、你们做什么？！”
“做什么？”顾倾然冷笑一声，指尖凝聚灵力，“替天行道，讨回本该属于少绾的东西！”
说完，一掌将白浅打晕过去，不省人事。
东华帝君以苍何剑划开最后一道禁锢，少绾那缕残魂终于挣脱束缚，化作一道流光落入顾倾然掌心。顾倾然连忙取出一枚温养了万年的养魂玉，将残魂小心翼翼纳入其中，玉盏瞬间腾起柔和的金光，勉强稳住了那濒临溃散的魂体。
“快！”顾倾然低喝一声，另一只手已取出一枚通体莹白的玉牌，牌上流转着与少绾气息极相似的灵力——这是她耗费三月心血，以梧桐神火混合同源灵髓炼制的假神魂，连气息波动都模仿得分毫不差。
墨渊抬手布下隔绝阵法，将榻上白浅的气息牢牢锁在结界内。顾倾然指尖一弹，那假神魂便如游丝般钻入白浅眉心，精准地落入方才少绾残魂所在的位置，与周遭神魂气息迅速相融，乍一看竟毫无破绽。
榻上的白浅嘤咛一声，眉头微蹙，似是察觉到神魂异动，却因醉酒未醒，只翻了个身便又沉沉睡去。
东华帝君撤去苍何剑上的灵力，眸色凝重地看向养魂玉：“残魂损伤太重，需立刻带回太晨宫以星辰之力温养。”
顾倾然将养魂玉收入锦盒，指尖还残留着少绾残魂的微弱悸动：“白家在她神魂里埋了锁魂咒，若不是假神魂暂时顶替，不出三日他们必能察觉。我们得赶在他们发现前，尽快让少绾的魂魄凝实一点，再让他下凡历劫积攒功德好早日涅磐重生。”
墨渊收剑回鞘，结界应声而散：“青丘后山的功德碑或许有迹可循，我去看看。”
三人对视一眼，再未多言，身形一闪便隐匿于青丘的云雾中。榻上的白浅仍在酣睡，浑然不知自己的神魂深处，已换了一番天地，更不知一场席卷青丘的风暴，已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