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魔渊底，死寂是永恒的主题。
龙啸天盘坐于一座由苍白兽骨垒砌的祭坛之上，周身缭绕的已非寻常魔气，而是一种近乎液态的暗影流质。三年深渊苦修，《寂灭魔经》早已融入他每一次呼吸，丹田内的魔元星辰自行运转，将渊底积郁万载的秽恶煞气鲸吞虹吸。
他忽然睁开双眼，眸中并非精光爆射，反而是将周围所有光线都吞噬殆尽的绝对黑暗——【万界魔瞳】大成之境“归墟之眼”已能短暂开启。目光所及，千里外一头正在吞噬同类的深渊魔蛆骤然僵直，庞大身躯无声湮灭成最基础的粒子。
“时候到了。”
他缓缓起身，骨架发出金石交击的脆响。三年来，他踏遍这片被七界遗忘的绝地，屠戮了九百七十三头上古魔兽，炼化了七条幽冥脉矿，更在寂灭魔帝残留的意志指引下，找到了那条传说中的“污秽甬道”。
这是比界壁薄弱处更危险的路径，充斥着能腐蚀金仙法体的混沌瘴气，却是通往妖界最隐蔽的捷径。他必须去，不仅因为苏若雪可能流落妖界，更因为冥冥中的感应——那里有他突破《寂灭魔经》下一境界的关键。
祭坛下方，跪伏着三具身披残破铠甲的白骨魔将。它们是他用上古魔将遗骸点化而成的“寂灭傀”，实力堪比元婴初期修士。
“守好此地。”龙啸天声音淡漠，脚下祭坛突然亮起血色符文。这是他以百头魔兽精血绘制的“血逆遁空阵”，能短暂撕裂污秽甬道的入口。
就在阵法即将启动的刹那，渊底死寂的黑暗突然沸腾！
“轰——！！”
整片魔渊剧烈震颤，仿佛有巨物在深渊最深处翻身。无数栖息在岩壁上的魔蝠惊惶飞起，却在半空中化作团团血雾。一股令龙啸天都心悸的恐怖意志缓缓苏醒，伴随着铁链拖曳的刺耳巨响。
“窃取帝统的小辈……留下传承！”
浑浊的魔气凝聚成遮天巨掌，掌纹间流淌着岩浆般的诅咒符文。这一击远超化神期，竟是某个被封印在渊底的古老存在不顾反噬强行出手！
龙啸天瞳孔中归墟之眼疯狂旋转，看清了魔掌核心那道被万千法则神链贯穿的残破神魂——竟是寂灭魔帝当年座下叛将“戾阎罗”！没想到它竟被镇压在此，显然感知到宿敌传承气息而疯狂。
“苟延残喘的败犬，也配觊觎帝统？”
龙啸天不闪不避，双手结出“寂灭印”。周身暗影流质瞬间沸腾，在他身后凝聚成万丈魔帝法相。法相抬手虚按，看似缓慢，却后发先至按在魔掌中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侵蚀声。魔掌上的诅咒符文如同遇到骄阳的冰雪迅速消融，整只巨掌从指尖开始寸寸湮灭。戾阎罗发出痛苦的嘶嚎：“不可能！你才得到传承三年……”
“三年，足够送你彻底寂灭了。”
龙啸天语气冰冷，归墟之眼骤然全开。两道扭曲空间的黑色光柱跨越虚空，直接贯入戾阎罗的神魂核心。那残魂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绝对虚无中化为乌有。镇压它万载的法则神链失去目标，缓缓缩回深渊。
而经此变故，“血逆遁空阵”已运转到极致。祭坛轰然崩塌，龙啸天身影在空间扭曲中逐渐模糊。
……
当他再度脚踏实地时，已置身于光怪陆离的异度空间。
污秽甬道名不虚传。放眼望去，天空是流淌的脓黄色，大地由蠕动的血肉铺就。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腐臭，灵气中混杂着足以让金丹修士瞬间魔化的狂暴因子。无数扭曲的阴影在视野边缘蠕动，发出亵渎理智的低语。
“咕噜……”脚下血肉大地突然裂开，探出数百条沾满粘液的触手。每根触手末端都长着布满利齿的吸盘，疯狂撕扯他的护体魔元。
龙啸天眉头微皱。这些“污秽眷族”是混沌瘴气孕育的魔物，虽不堪一击，但胜在无穷无尽。他并指如刀随意挥斩，寂灭魔元过处，触手连同大地血肉尽数化为飞灰。
可下一秒，更多触手从更远处涌来。
他不再浪费时间，额间魔纹亮起，施展新悟的“寂灭域”。以他为中心，半径百丈的空间骤然失去所有色彩与声音，化作绝对的黑白领域。范围内一切物质与能量，包括扑来的触手和空气中的瘴气，都在瞬间归于虚无。
龙啸天踏步前行，寂灭域随之移动，所过之处只留下永恒的死寂。偶有堪比化神期的庞大魔影在领域边缘窥探，感应到那股令它们本能战栗的寂灭气息后，都明智地退避三舍。
如此前行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一片诡异的“平静区”。
那是一片漂浮在混沌中的废墟，残破的宫殿群保持着崩塌瞬间的姿态。最引人注目的是废墟中央，一具盘膝而坐的琉璃骨架。骨架晶莹剔透，脑后悬浮着九轮破碎的光环，散发出纯净祥和的佛门气息，与周遭污秽格格不入。
“大乘期的佛修金身？”龙啸天略显诧异。这等强者为何坐化于此？
当他走近时，异变陡生。
琉璃骨架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窝，脑后破碎光环绽放出刺目佛光。威严浩大的梵唱响彻虚空，佛光所及，污秽退散，竟将龙啸天的寂灭域都压制了三分。
“魔头，伏诛！”
骨架抬手拍出，掌心“卍”字佛印迎风便涨，携带着渡化万魔的宏愿伟力。这一击已然触及渡劫期门槛！
龙啸天终于动容。这并非活物，而是佛修临死前将毕生修为与执念注入金身形成的“降魔法蜕”。其唯一目标就是灭杀一切靠近的魔道存在。
“生尚不能阻我，何况一具枯骨？”
他长啸一声，归墟之眼全力催动。身后魔帝法相再度显现，但这次法相手中多了一柄由寂灭魔元凝聚的“虚无之刃”。刀刃所过之处，连空间概念都被抹除。
佛魔两股极致力量轰然对撞！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只有最根本的法则碰撞。卍字佛印在虚无之刃下分崩离析，琉璃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然而佛光执念不散，反而燃烧金身本源，化作一朵焚世金莲罩向龙啸天。
“冥顽不灵。”
龙啸天伸出右手，掌心浮现微缩的黑洞。金莲投入黑洞，连涟漪都未能激起便彻底消失。而琉璃骨架终因本源耗尽，哗啦散落一地，唯有一颗舍利子滚落在地。
他拾起舍利，其中残留的影像涌入脑海——这位名为“慧难”的神僧为镇压戾阎罗一缕分魂闯入此地，虽成功却受混沌瘴气侵蚀，最终坐化。影像末尾，赫然是苏若雪的侧影！她出现在一片苍茫古老的森林中，身旁似乎还有……妖气？
龙啸天捏紧舍利。线索终于接连上了。
他不再停留，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幽影冲向甬道尽头。沿途所有阻碍，无论是时空乱流还是太古遗种，都在归墟之眼下化作飞灰。
当眼前出现一道横贯天地的七彩光膜时，他知道——妖界到了。
然而光膜前，一场惨烈战斗正在进行。
数十名衣着各异的修士结阵死守，对手是潮水般的晶甲妖虫。地上已铺满修士与妖虫的尸体，残存者个个带伤。为首的白发老者手持罗盘，阵法光幕已摇摇欲坠。
“坚持住！穿过界膜就是妖界！”老者嘶吼着，罗盘射出的光柱不断蒸发妖虫，但虫潮无穷无尽。
龙啸天本想直接穿过，目光却突然落在某个重伤垂死的青衣女修腰间——那里悬挂着一枚龙纹玉佩，与他记忆深处龙家镇的传承信物一模一样。
他身形一顿。
就在这刹那，虫潮中跃出一只背生四翼的虫母，口器喷出足以融化灵宝的酸液洪流。阵法光幕应声破碎，残余修士面露绝望。
龙啸天轻叹一声，终究出手。
他甚至没有动用魔元，只是归墟之眼淡淡一瞥。扑来的虫母连同后方千米虫潮瞬间定格，随后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片时空。
幸存的修士们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超越理解的一幕。
龙啸天走到那名重伤的青衣女修面前，拾起玉佩。神识扫过，确认这只是巧合，并非龙家遗物。
“前……前辈？”白发老者颤抖着行礼，“多谢救命之恩！”
龙啸天没有理会，目光穿透七彩光膜，感受到其后苍茫古老的妖界气息，以及血脉中隐隐的悸动。苏若雪的确切方位仍模糊，但至少有了方向。
他一步踏出，身影没入光膜。
留下的修士们面面相觑，看着周围空荡荡的战场，恍如梦境。
“那人……究竟是……”青衣女修喃喃道。
白发老者望着龙啸天消失的方向，脸上写满恐惧与敬畏：“不管他是谁，妖界……要变天了。”
而此刻的龙啸天，已站在妖界血色苍穹下，脚下是绵延无尽的蛮荒古林。他闭上眼睛，神识如潮水般蔓延开来，捕捉着那一丝熟悉的冰凰气息。
“等我，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