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裂缝里，那道暗红色光柱还在往下压，像一根烧红的铁棍捅进天空。程知遥站在通风井内，灰绿色防化服刚套到肩膀，左臂的疤痕就猛地抽了一下。
“滴……检测到高能信号持续增强……建议……立即撤离……”
仓仔的声音又断了，只留下半句警告卡在脑子里。
她没停手，继续把拉链拉到颈根，手指有点发抖。不是怕，是刚才那一跑耗得太多，加上辐射灼伤和系统不稳定，身体已经快到临界点。
陈铁站在三步外，枪口低了一点，但没收。他身后两个队员依旧盯着她，手指搭在扳机上。
风从外面卷进来，带着沙粒拍打金属桶，噼啪作响。
她抬眼看向裂缝：“你们知道这辐射云为什么转吗？”
没人回答。
她指了指头顶：“它不是自然现象。是信号塔在激活，有人在远程操控。而你们想找的母巢——”她顿了顿，“不在地下，就在空中。”
陈铁的机械臂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声。
“你说母巢在天上？”他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它用辐射云当掩护，同时释放定向信号。”她靠墙站着，呼吸慢慢稳下来，“你们一直往地底挖，等于在帮它分散注意力。”
空气静了几秒。
然后陈铁冷笑一声：“一个刚落地的外来者，张口就懂母巢动向？你以为我们是荒原上的傻子？”
她没反驳，而是从背包夹层摸出那副刚摘下的防毒面具，举到半空。
“c级标准三倍过滤效率，纳米滤芯，撑六小时高强度辐射。”她说，“换你一条命，够不够？”
“我命很贵。”他嗤笑。
“那就换你女儿一条活路。”她直视他眼睛，“你在找她，我也在找能追踪异形踪迹的设备。合作，我们都还有机会；杀我，你永远不知道她在哪。”
话音落下的瞬间，陈铁抬手。
“砰！”
子弹擦着她脚边油桶炸开，火光轰地腾起，热浪扑脸。
她没动。
连睫毛都没眨。
“证明你的价值。”他说。
她缓缓向前半步，目光落在他右臂外骨骼的肘关节处——那里有一行刻痕，歪歪扭扭，像是用高温工具硬生生烙上去的字：**给小朵存钱**。
“这字是你刻的？”她问。
陈铁一怔。
“用的是激光枪吧？”她扯了下嘴角，“仓仔说这字歪得能当二维码扫，但我看得出来，每一笔都用了最大功率。只有真正在乎的人，才会在这种地方留下不会被抹掉的东西。”
风沙吹过，火焰映在两人脸上，忽明忽暗。
陈铁的机械臂慢慢垂了下来。
“你说你能帮我找她？”他的声音低了些。
“我能带你去她最后出现的地方。”她说，“绿洲边缘的废弃气象站。墙上有个蓝色太阳，是你女儿画的。”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
久到连旁边队员都开始交换眼神。
“你怎么知道那是蓝色蜡笔？”
“因为我知道她只用那种颜色。”她说，“也因为我知道，你每次清理武器时，都会把一枚蓝色拉环放进胸口口袋。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零件。”
陈铁猛地低头，右手摸向胸口内袋。
空的。
他抬眼，脸色变了。
“你动过我的东西？”
“我没碰你任何东西。”她说，“但我看得到。你走路时习惯性按那里一下，战斗前也会摸。这不是习惯，是寄托。”
陈铁沉默了很久。
终于，他抬手，冲手下摆了摆。
两人收枪后退一步。
“换好衣服。”他说，“我们马上转移。”
她点点头，迅速拉紧防化服最后一道扣带。
“你们要去哪？”
“地下掩体。”他说，“再待在这，等光柱落地我们就全成焦炭。”
她抬头看了眼裂缝，红光已经扩散成一片血雾般的穹顶。
“你们没有信号屏蔽装置？”她问。
“有，但撑不了十分钟。”他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不需要解释来源。”她说，“我只需要结果。现在我们可以谈交易了。”
“交易？”他冷笑，“你现在连仓库都打不开，拿什么跟我谈？”
她没否认。
反而从战术腰带上取下一个小型金属盒，打开，里面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
“这是我从雾泽城防系统里带出来的数据残片。”她说，“记录了过去七十二小时内所有异常信号频段。包括刚才那个光柱的启动频率。”
陈铁眯起眼：“你偷了观星庭的情报？”
“不是偷。”她说，“是他们来不及销毁。”
他盯着那块芯片，机械臂微微震颤。
“你想换什么？”
“安全通行权。”她说，“我要进你们的营地，我要用你们的通讯设备定位下一个节点，我要一套完整的追踪模块。”
“然后呢？”
“然后我帮你确认一件事。”她说，“你女儿留下的痕迹，是不是还在活动。”
陈铁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什么意思？”
“如果她画的太阳最近被人动过，说明有人带她去过那里。”她说，“可能是敌人，也可能是……活着的线索。”
风沙更大了。
远处传来金属扭曲的吱呀声，像是有什么结构正在崩塌。
“你要是骗我。”陈铁看着她，“我会让你死得比那些变异体还慢。”
“我知道。”她说，“所以我不会骗你。”
他转身朝洞口走：“跟上。别掉队，也别耍花样。”
她抓起背包，快步跟上。
走出通风井时，天色已经完全变了。红云翻滚，地面泛着诡异的反光，三辆沙地车停在百米外，引擎低吼。
陈铁上了中间那辆，回头看了她一眼。
“上来。”
她爬上后座，刚坐稳，就看见副驾驶座上放着一只旧铁皮盒子，表面锈迹斑斑，角落贴着一张褪色贴纸——是个卡通小女孩，扎着双马尾，手里举着气球。
盒子打开一条缝，露出几枚蓝色拉环。
她没说话。
只是把手里的芯片轻轻放进自己胸前口袋，然后按了按左臂。
疤痕还在疼，但比刚才轻了些。
仓仔的信号断断续续，但她知道，只要系统没彻底消失，她就有底牌。
沙地车发动，轮胎碾过红沙，朝着地平线一处塌陷的地铁入口驶去。
陈铁突然开口：“你说你知道我女儿的事。”
“嗯。”
“那你告诉我。”他握着方向盘，机械臂指节泛白，“如果她真的……变成了那种东西，我该怎么办？”
她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隧道黑口，声音很轻：
“那就带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