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武堂的策论,为北疆的“军政一体”奠定了人才与理念的基础。然而,真正的融合,远非纸上谈兵那般简单,它需要在血与火的实践中锤炼,在权力的交织与碰撞中磨合。这股风,很快便吹到了北疆最锋利的那把尖刀,北府军,以及其灵魂人物,石蛮的身上。
随着北府军规模不断扩大,整编了众多归附势力军队,成分日趋复杂。虽然确立了以“兵家道种”修行和军功为核心的晋升体系,但如何将不同来源、不同背景的军队,真正锻造成一支只听命于林枫、忠于北疆政权、具备统一意志的铁军,成为了摆在林枫和谢玄面前的严峻挑战。
这一日,北府军大校场,旌旗蔽日,杀声震天。新整编的“朔风”、“烈武”、“山岳”三卫,共计两万余人,正在进行合成演练。这三卫,主体分别源自原铁山军主力、部分归附的龙骧军精锐、以及新招募的山地步兵。
演练内容,是模拟防御北漠骑兵冲击,并伺机反击。
然而,演练过程却颇不顺利。
“朔风卫”作为老底子,装备最精良,士卒最悍勇,攻势如潮,但过于突前,与侧翼的“烈武卫”脱节。
“烈武卫”源自龙骧军,阵法严谨,配合默契,但风格相对保守,面对“朔风卫”的狂猛突进,显得有些跟不上节奏,甚至产生了些许埋怨情绪。
而新编的“山岳卫”多为山地步兵,擅长攀援、潜伏,但在正面结阵对抗骑兵冲击时,经验明显不足,阵型几次被“冲垮”。
校场高台上,林枫与谢玄并肩而立,默默观察。石蛮作为前线总指挥,急得满头大汗,吼声如雷,却难以有效协调三支风格迥异的部队。
“看到了吗?”谢玄轻叹一声,“武器装备、个人勇武甚至阵法操典,都可以统一。但军魂、传统、作战习惯的融合,非一日之功。‘朔风’过于骄悍,‘烈武’略显僵化,‘山岳’尚需磨砺。强行捏合,反而可能互相掣肘。”
林枫目光深邃,点了点头。他早已料到此事。军队的融合,比政务的整合更加困难,因为它直接关系到生死。
“光靠演练不够。”林枫沉声道,“需要一场真正的战斗,需要血与火的洗礼,更需要……一个能让他们放下成见,共同认同的目标。”
机会,很快便不请自来。
孙青的“听风卫”送来紧急军情:一股东躲西藏的北漠残部,约五千精锐骑兵,在其新任首领“血狼”巴特尔的带领下,突然绕过常规防线,突入北疆腹地,正在洗劫位于“朔风”、“烈武”、“山岳”三卫防区交界处的几个村镇,动作极快,手段残忍!
“好一个巴特尔!找死!”石蛮接到军情,眼中凶光毕露,“主公,让俺老石带‘朔风卫’去,定把这群狼崽子碾成碎末!”
“不。”林枫否决了他的请战,目光扫过谢玄和石蛮,“此次剿匪,由‘朔风’、‘烈武’、‘山岳’三卫联合行动!石蛮任总指挥,但各卫统领有临机决断之权!记住,我要的不仅是全歼敌军,更要借此机会,磨砺三卫协同作战之能!若有哪个卫因私废公,贻误战机,军法从事!”
这是要将演练场上的矛盾,直接放到真实的战场上解决!风险极大,但若成功,收益也无可估量!
石蛮愣了一下,随即重重抱拳:“末将领命!”
军情如火,三卫迅速集结,开出大营。一路上,气氛微妙。“朔风卫”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烈武卫”沉稳有序,但隐隐与“朔风卫”保持着距离;“山岳卫”则显得有些紧张和茫然。
巴特尔极其狡猾,利用骑兵机动性,不断变换位置,时而佯攻,时而偷袭,试图拉扯、分割北府军。
第一次接战,“朔风卫”凭借强大的冲击力,一举击溃了巴特尔的先锋,但追击过深,陷入了对方预设的绊马索和弓箭埋伏区,损失不小。而侧翼的“烈武卫”因未能及时跟上策应,遭到了石蛮的严厉斥责。
第二次,巴特尔利用夜色,试图偷袭“山岳卫”驻守的一处物资中转点。“山岳卫”仓促应战,阵脚大乱。关键时刻,是“烈武卫”凭借严谨的阵型和精准的弩箭支援,稳住了防线,而“朔风卫”则从侧翼迅猛包抄,断了巴特尔的后路,三方第一次有了像样的配合。
战斗间歇,石蛮召集三卫统领,没有怒骂,而是摊开地图,沙哑着嗓子:“都看到了?光靠我们自己,打不赢这群泥鳅!咱们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朔风’的刀再利,砍不到人也是白搭!‘烈武’的阵再稳,跟不上也是摆设!‘山岳’的兄弟再能爬,正面顶不住就得死!”
他指着地图上最后一个被洗劫的村庄,那里传来的血腥味仿佛还在鼻尖萦绕:“想想那些被屠杀的百姓!他们可不管咱们是‘朔风’、‘烈武’还是‘山岳’!在北漠狗眼里,咱们都是北疆军!都是该杀的人!咱们自己在这儿闹别扭,死的可是自己人,笑的是北漠狗!”
这番话,粗鲁却直指人心。三卫统领看着彼此染血的战袍,回想起战斗中互相支援的场景,再想到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心中的隔阂与怨气,在共同的敌人和血淋淋的现实面前,开始悄然消融。
最后的决战,在一处名为“狼嚎谷”的地方爆发。
巴特尔被三卫不断压缩,困入谷中,做困兽之斗。北漠骑兵发起决死冲锋,势头凶猛。
这一次,无需石蛮过多指挥。
“山岳卫”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抢占两侧制高点,以滚木礌石和强弩覆盖谷口,迟滞敌军冲锋。
“烈武卫”在最前方,竖起如林的长枪重盾,构筑起坚固的防线,如同磐石,死死顶住了北漠骑兵最猛烈的冲击。
而“朔风卫”则如同隐藏在磐石后的致命毒牙,在“烈武卫”挡住敌人锋芒的瞬间,从侧翼猛然杀出!石蛮一马当先,巨斧如同旋风,狠狠劈入敌阵!这一次,“烈武卫”主动为其让开通道,并以弩箭精准掩护其两翼!
三卫配合,如同经过千百次演练般默契!攻守兼备,刚柔并济!
巴特尔最终被石蛮一斧劈于马下,五千北漠残部,全军覆没!
胜利的欢呼声响彻狼嚎谷。这一次,欢呼声中不再有“朔风”、“烈武”、“山岳”的区别,只有同一个名字“北府军”!
经此一役,三卫之间那股无形的隔阂被血与火彻底融化。他们真正认识到,唯有抛弃成见,紧密协作,才能战胜强敌,守护共同的家园。一支拥有统一军魂的北府军,初具雏形。
校场高台上,林枫看着得胜归来、虽然疲惫却士气如虹、已然隐隐融为一体的三卫将士,对身旁的谢玄道:“看来,这把尖刀,算是初步炼成了。”
谢玄感慨道:“主公以战代练,以血铸魂,此乃真正的大手笔。经此磨砺,北府军根基已固,军政一体,方算落到了实处。”
林枫微微颔首,目光却投向了更遥远的南方。
军政一体,内政修明,军力强盛。潜龙之躯,已然筋骨强健,鳞爪锋利。
接下来,便是这利爪,该指向何方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