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问并未如寻常叛宗者那般,惶惶如丧家之犬般立刻去投奔幽冥洞。他深知,上赶着的不是买卖。他要等,等幽风主动来寻他这枚被苍云宗“抛弃”的棋子,如此,他才能在未来的魔道生涯中,占据一丝微妙的主动。
既有了闲暇,一个埋藏心底多年的念头便浮了上来——回家。
凭借着结丹修士的遁速,不过数日功夫,他便已回到了那片生于斯、长于斯的贫瘠土地。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树依旧,只是树下闲聊的老人,面孔已陌生了许多。
他的归来,在闭塞的小村庄里引起了轰动。曾经的“张狗儿”,如今竟是衣袂飘飘、气度不凡的“仙师”回来了!村民们远远望着,眼神中充满了敬畏、羡慕,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
张问的父亲,确实老了很多,背脊不再挺直,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看到儿子归来,老人浑浊的眼中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涌出浑浊的泪水,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用力拍着儿子的肩膀,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张问心中酸涩,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他没有向父亲解释修真界的波诡云谲,只是用行动表达孝心。
他请来能工巧匠,在村中最好的位置,为父亲起了一座青砖碧瓦、宽敞明亮的新宅院,远比村里地主老财的房子还要气派。他又拿出这些年做外门大师兄时积攒下、对修士无用却足以在凡间富甲一方的金银,不仅结清了所有工钱,更是给村中每一户人家都分发了足以改善生活的银钱。
村民们最初的敬畏,很快被巨大的惊喜所取代,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狗儿……不,张仙师真是出息了!” “老张头苦了一辈子,总算熬出头了!” “仙师仁义啊!不忘本!”
面对这些赞誉,张问只是淡淡一笑。他带着父亲离开了小村,去了数百里外最繁华的郡城,买下了一座三进三出、带园林水榭的大宅子,又留下了几大箱足以让父亲挥霍几辈子也花不完的金银。他甚至暗中在宅邸周围布下了几个简易的预警和防护禁制,以防宵小。
他的父亲,那位豁达的老人,看着这一切,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激动。他拉着儿子的手,在精致的花园中散步,语气平和:“问儿,爹知道你走的道,跟凡人不一样,危险。爹不懂那些神仙法术,只晓得,人这一辈子,活着的时候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良心,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你不用惦记爹,爹在这挺好的,吃穿不愁,看看街景,听听小曲,这辈子,值了。”
他看着儿子,眼神清澈而通透:“你有你的道要走,无需被这凡尘俗世,被我这把老骨头牵绊。爹只愿你……平平安安。”
张问看着父亲,心中触动。他发现自己与父亲骨子里是如此的相似——都对世俗的牵绊看得极淡,都更专注于内心所求。父亲追求的是平凡生活中的豁达与安宁,而他追求的,是那虚无缥缈却充满力量的长生大道、掌控自身命运的力量。儿女情长,家常琐事,确实困不住他们这类人。
他在郡城陪伴了父亲一个月。这一个月,他彻底放下了修士的身份,如同一个真正的富家公子,体验着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奢靡生活。品尝珍馐美味,聆听丝竹管弦,流连于画舫酒肆,甚至偶尔去赌坊玩上几把……他并非沉溺于此,更像是一种对过往贫瘠生活的补偿,一种对尘世繁华的短暂观摩与告别。
快乐,总是短暂的。
一个月后,张问辞别父亲,在老人平静而带着祝福的目光中,再次踏上征程。只是这一次,他的目的地,不再是名门正派,而是魔道巨擘——血影教的核心之地,血影池。
他并未直接前往幽冥洞。太过直接,反而惹人生疑。他计划先潜入与幽冥洞同属魔教五派、但功法体系截然不同的血影教,站稳脚跟后,再“偶遇”幽风,顺理成章地转入幽冥洞。如此,他的身份背景将更加“清白”,更能取信于人。
然而,这计划的第一步,便是血影教闻名遐迩,却也凶险万分的入门关卡——洗血!
血影教,位于大陆西南瘴疠之地的“万瘴谷”深处。其功法核心,便在于一个“血”字。他们认为,生灵之根本,在于血脉。通过不断淬炼、提纯、乃至掠夺、替换自身或他人的血液,可以获得无穷的力量与悠长的寿命。
而血影池,便是血影教筛选弟子、奠定根基的圣地。据传,此池乃上古时期一尊血魔陨落之地,其精血与地脉煞气融合万年而成。池中之水,并非寻常液体,而是粘稠如汞、翻滚不休、散发着浓郁血腥与邪异能量的血煞元精!
任何生灵,只要踏入血影池,便要经历一场由外而内的、彻底的血脉“洗礼”。池中血煞之力会强行侵入体内,冲刷、侵蚀、瓦解原有的血脉结构,并试图将其同化为适合修炼血影魔功的“血影之体”。
这个过程,痛苦至极,如同万蚁噬心,千刀万剐!更重要的是,成功率极低!十人入池,能有一人成功蜕变已是侥幸,其余九人,轻则血脉崩坏、修为尽废,重则直接被血煞元精同化,化作池底一具枯骨,成为滋养血池的养料。
即便如此,每年仍有无数自诩意志坚定、或走投无路的散修、凡人,抱着一步登天的幻想,前仆后继地来到万瘴谷,渴望通过血影池改变命运。
血影教的晋升体系,也极其残酷直接。成功洗血者,为血奴,是最底层的弟子,负责各种杂役,修炼基础的血影诀,通过完成教派任务,积累贡献,换取更高深的功法与资源。
血奴之上,是血卫,算是正式弟子,可修炼更强的攻伐血术,拥有一定的地位。
血卫中的佼佼者,经考核可晋升为血煞,成为教派中层骨干,能接触到部分核心秘法。
而血煞之上,还有血尊、血王,乃至传说中的血皇,每一级的提升,都伴随着无数的杀戮、贡献,以及对更高层次血道功法的领悟。其功法从最初的操控自身血气,到凝练血影分身,再到化身血海、滴血重生……诡谲霸道,威力绝伦。
张问站在万瘴谷外围,望着那被五彩毒瘴笼罩、隐隐传来血腥气的山谷入口,眼神平静。他体内的混沌龙丹缓缓旋转,那融合了死气与龙元的独特力量,能否抵挡住血煞元精的侵蚀,他并无十足把握。
但路已选定,便无回头之理。
他收敛气息,迈步踏入了那象征着死亡与新生的山谷。第一关洗血,将是他魔道生涯的真正开端,也是对他意志与根基的终极考验。成,则海阔天空;败,则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