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堂,乙字柒号病房。
夜色如墨,浸透了青玄宗外门群山。唯有丹堂区域,依旧有零星灯火,如同黑暗中警惕的眼睛。乙字柒号病房内,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灵草药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王小仙“虚弱”地躺在病榻上,双目紧闭,脸色在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下,显得愈发“苍白”,呼吸微弱而均匀,仿佛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然而,在他体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因果道种缓缓旋转,如同一个微型的漩涡,不仅丝丝缕缕地汲取着病房内阵法汇聚而来的精纯灵气,更隐秘地引导着一股得自落魂涧祭坛的、精纯而阴寒的幽冥死气,小心翼翼地淬炼着那枚置于丹田气海深处、布满了细微裂纹的幽冥血晶。血晶微微震颤,散发出既渴望又畏惧的波动,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同源更高层次力量的臣服与觊觎。王小仙的神识清明如镜,一边精确控制着体内力量的微妙平衡,一边将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般悄然蔓延出病房,笼罩着方圆数十丈的范围。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风吹窗棂的响动传来。
王小仙眼皮都未动一下,神识却已“看”得分明:病房角落的阴影里,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一道矮小的黑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落地无声。来者通体漆黑如墨,唯有四只爪子上方有一圈不易察觉的白色绒毛,正是缩小了体形的黑爷!它暗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警惕地扫视了一圈病房,然后轻巧地几个起落,便来到了病榻前,用大脑袋轻轻蹭了蹭王小仙垂在床边的手,喉咙里发出低不可闻的“呜呜”声,带着关切和依恋。
几乎在同一时间,窗棂缝隙处,一道七彩流光一闪而逝,鸡哥那略显蓬乱的小脑袋探了进来,小眼睛滴溜溜乱转,确认安全后,才扑棱着翅膀飞落到床头柜上,压低声音,带着夸张的后怕:“嘎!主子!您可吓死鸡爷了!外面都传疯了,说您差点在落魂涧嗝屁着凉!黑炭头这两天急得都快把咱那听竹小筑的门槛给磨平了!”
王小仙依旧“昏迷”,但一缕细微的神识传音却同时传入黑爷和鸡哥的脑海:“少废话,说正事。外面情况如何?”
鸡哥立刻挺起小胸脯,虽然羽毛还有些凌乱,但语气却带着几分邀功的得意:“嘎!主子放心!您昏迷……呃,是‘重伤休养’这几天,鸡爷我可没闲着!凭着咱这聪明绝顶的脑袋瓜和巧舌如簧,已经跟丹堂负责洒扫的几个外门杂役弟子混熟了!打听到不少消息!”
它用小翅膀比划着:“首先,您老人家现在可是外门的名人了!‘勇探魔窟、重伤垂死’的事迹都传开了!不少底层弟子都对您佩服得紧,觉得您是真汉子!当然,林昊天那边的人,尤其是那个赵干,脸色臭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没少在背后阴阳怪气,说您……说您肯定是走了狗屎运,或者根本就是装相!”
黑爷也低吼一声,用神识传来一段模糊的意念,大意是:它暗中巡视了听竹小筑周围,发现最近几天,确实有几波形迹可疑的人在附近窥探,气息隐匿,但逃不过它敏锐的嗅觉,其中就有赵干手下那个矮胖弟子的味道。
王小仙心中冷笑,果然不出所料。林昊天一派绝不会善罢甘休,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他继续传音:“王魈和凌无双那边有什么动静?”
“凌无双那个莽夫,来看过您一次,丢下几瓶疗伤丹药就走了,脸色不太好看,估计还在为落魂涧的事窝火。”鸡哥抢着说,“至于王魈……那家伙神出鬼没的,就第一天来跟丹堂执事交代了几句,之后再没露面。不过,鸡爷我打听到,他回去后好像就去戒律堂复命了,之后就一直待在自己的洞府,没见出来。有人看见戒律堂的道玄真人前两天似乎召见过他。”
王魈去找了道玄?王小仙心中微动。道玄真人,戒律堂首座,铁面无私,古板严苛,是宗门规则的化身。王魈此举,是例行公事,还是……另有深意?是将落魂涧的“真相”禀报,还是……借机试探什么?
“还有呢?”王小仙追问,“苏清寒师姐那边可有消息?”
“苏师姐?”鸡哥歪着脑袋想了想,“她好像闭关了。就在你们回来的第二天,她的洞府就开启了禁制,说是要巩固修为。不过,有传言说,她在闭关前,去执事堂查阅过落魂涧任务的卷宗。”
王小仙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苏清寒果然关注了此事。她闭关是真是假暂且不论,但查阅卷宗的行为,表明她并未完全置身事外。这或许是个可以利用的信号。
“主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在这儿装死吧?”鸡哥有些焦急地问,“这丹堂虽说安全,但整天被这么多人盯着,也憋屈得慌!而且,我总觉得暗地里还有几双眼睛在盯着这里,气息藏得很深,连鸡爷我都差点没察觉!”
黑爷也低吼一声,表示同意,它敏锐的直觉也感觉到了不止一方的窥视。
王小仙沉吟片刻,神识传音道:“急什么?这‘重伤’的招牌,现在可是我们的护身符。林昊天的人越是想探我的虚实,我们越要沉住气。” 他话锋一转,“不过,也不能干等着。鸡哥,交给你个任务。”
“嘎?主子您吩咐!”鸡哥立刻精神抖擞。
“你继续利用和那些杂役弟子的关系,不着痕迹地散播消息。就说我伤势极重,丹田受损,道基动摇,虽有灵丹妙药,但恐难恢复如初,日后修行恐怕……唉。” 王小仙指示道,语气带着一丝“黯然”。
“啊?主子,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鸡哥不解。
“你懂什么?”王小仙冷笑,“示敌以弱,才能让那些暗中窥视的家伙放松警惕。更要让某些‘有心人’觉得,我已经构不成威胁,甚至……有了可乘之机。”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敌人低估他,甚至觉得他有了“拉拢”或“控制”的价值。
“黑爷,”王小仙又看向大黑狗,“你嗅觉敏锐,感知超常。从今晚开始,暗中留意所有靠近听竹小筑和丹堂的可疑人物,记住他们的气息,但不要打草惊蛇。特别是……留意是否有今天鸡哥提到的、那些藏得更深的气息再次出现。”
黑爷低吼一声,用力点了点头,暗金色的眸子里闪过凶光。
“那……主子,我呢?我就光散播消息啊?”鸡哥有点不甘心。
“你?”王小仙瞥了它一眼,“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找个机会,‘不小心’让某个与赵干那边有点联系的杂役弟子‘偶然’听到,就说……你曾听我昏迷时呓语,反复提到‘血晶’、‘祭坛’、‘召唤’这几个词,似乎……与落魂涧深处的某个大秘密有关,可惜我伤势太重,记忆破碎,难以回想完整。”
鸡哥的小眼睛顿时亮了:“嘎!主子高明!这是要钓鱼啊!把水搅浑,让那些王八蛋自己猜去!”
“不错。”王小仙眼中寒光一闪,“林昊天不是对落魂涧的机缘念念不忘吗?我就给他点线索,让他自己去猜,去争!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螳螂捕蝉,谁又是黄雀在后!”
又仔细交代了一些细节后,王小仙示意它们可以离开了。
“主子您保重!鸡爷(黑爷)去也!”
黑爷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鸡哥也化作一道不起眼的灰影,从窗缝钻了出去。
病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王小仙均匀而“微弱”的呼吸声。他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林昊天,王魈,还有那些藏在更深处的眼睛……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落子。而我这枚看似奄奄一息的“死棋”,很快就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重新闭上眼,全力运转功法,加速消化着落魂涧的收获,那枚幽冥血晶在他的丹田内,裂纹似乎……微不可察地愈合了一丝。而因果道种与这方天地冥冥中的联系,也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些许。
夜还很长,暗流,正在丹堂之外,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