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战受挫的阴云笼罩着汉军大营。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受伤士卒的呻吟声隐约从营帐外传来,更添了几分凝重。
傅燮、邹靖等出战将领面带愧色,垂首立于帐下。其余将校亦是面色沉重。
“末将无能,未能冲破贼阵,反折损兵马,请嵩帅治罪!”傅燮率先单膝跪地请罪。邹靖也随之跪下。
皇甫嵩面沉如水,抬手虚扶:“二位将军请起。此战之失,不在你等。是本帅低估了波才,更低估了这些蚁附之众的凶顽。”
他目光扫过帐内诸将,缓缓道:“贼众凭的便是一股血气之勇和人海之势。我军首战兵力确实不足,未能形成碾压之势,反倒被其以多打少,缠斗消耗。”
一名性格急躁的军司马忍不住抱拳道:“嵩帅!既如此,下次便倾力而出!末将愿为先锋,率万人直扑其营!末将不信,我北军精锐结阵而战,还会怕了这些拿起锄头的泥腿子!”
“对!李司马所言极是!”
“请嵩帅下令!末将等愿死战破敌!”
不少将领纷纷附和,败绩带来的屈辱感化为了更强的求战欲望。他们都认为,上次只是试探,兵力不足才导致受挫,若大军齐出,必能一举功成。
皇甫嵩沉吟片刻。他虽觉波才并非易与之辈,但麾下将士求战心切,士气可用。而且,若不尽快取得一场胜利,大军士气必将持续低落。
“好!”皇甫嵩终于下定决心,“既如此,休整两日,犒赏士卒。两日后,本帅亲率一万五千大军,直捣波才大营!傅燮、邹靖,你二人为前部先锋!其余诸将,各率本部,随本帅压阵!朱司马…”
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朱明:“你部新成,便留守大营,护卫粮草,并监视周边动向,以防不测。”
“末将领命!”朱明拱手应下,心中却暗道:皇甫嵩还是存了轻敌之心,更是将自己这支“外人”兵马排除在核心战力之外。不过,这也正合他意。
两日后,汉军大营战鼓擂动,号角连天。皇甫嵩亲披甲胄,率领一万五千精锐,浩浩荡荡开出营门,直扑波才大营而去。旌旗招展,刀枪如林,军容极盛,士气高昂,誓要一雪前耻。
朱明站在营寨望楼上,目送大军远去。郭嘉立于身侧,轻声道:“皇甫义真此番挟怒而去,志在必得。然波才非庸才,恐未必能如愿。”
朱明微微颔首:“且看波才如何应对吧。”
战况的发展,果然印证了郭嘉的担忧。
皇甫嵩大军逼近,波才并未如上次般贸然出营反击,而是深沟高垒,据寨坚守!他充分利用了营寨的防御工事和人数优势,命令部下将早已准备好的滚木礌石、甚至是煮沸的污水、收集的粪便(金汁)不断从寨墙上抛洒而下!
汉军结阵强攻,数次逼近寨墙,却都在黄巾军近乎疯狂的抵抗和那些简陋却恶毒的防御手段下损失惨重。弓弩对射,汉军虽装备精良,但黄巾军躲在栅栏木棚之后,伤亡反而相对较小。
皇甫嵩又尝试火攻,但波才营寨临水而建,取水方便,火势很快便被扑灭。
双方激战大半日,汉军发动了数次猛烈攻势,却始终无法突破黄巾军的营垒。波才指挥若定,时而坚守,时而看准时机派出小股精锐从侧门杀出,袭扰汉军侧翼,打得极其灵活。
直到日落时分,汉军已是人困马乏,伤亡数字不断攀升,却依然看不到破寨的希望。皇甫嵩望着那座如同刺猬般难以下口的营寨,以及寨墙上依旧密密麻麻、嚎叫不断的黄巾军,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消耗下去了。无奈之下,只得下令鸣金收兵。
这一战,汉军伤亡远超首次,损失超过三千人!阵亡者包括数名中级军官。而黄巾军虽然损失可能更大,但他们似乎根本不在乎!
皇甫嵩率军退回大营时,士气已然低落到了极点。伤兵的哀嚎,将领的沉默,无不诉说着这场失利的沉重。
经此两败,皇甫嵩彻底清醒了。他手中不足两万的兵马(经两次损耗,已不足一万七千),面对拥众数万、据险而守、指挥得法的波才,根本无力强攻取胜!甚至,若波才趁势反扑,自己都有危险。
无奈之下,皇甫嵩只得写下请罪并求援的奏章,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火速送往洛阳。在奏章中,他如实禀报了战况失利,分析了波才军势大难制,恳请朝廷速发援兵,否则颍川战事恐陷入僵局,甚至危及洛阳。
洛阳皇宫,德阳殿。
灵帝刘宏看到皇甫嵩的请罪求援奏章,顿时勃然大怒,将奏章狠狠摔在地上!
“废物!皇甫嵩这个废物!堂堂左中郎将,率领朕的北军精锐,竟然连一伙泥腿子都打不过!还敢向朕求援?朕看他是无能!该撤了他的职,锁拿回京问罪!”
殿内众大臣面面相觑,心中也是震惊不已。他们没想到战况竟会如此不顺。
司徒崔烈出列劝道:“陛下息怒!皇甫义真乃沙场老将,素有威名。此番受挫,想必贼势确实猖獗,超乎预期。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啊!”
司空张温也道:“是啊陛下,如今贼寇四起,正值用人之际。皇甫嵩虽初战不利,但其能力毋庸置疑。当务之急,是尽快筹措援军,解颍川之围,而非追究败军之责。”
一众大臣纷纷附和劝说。灵帝发泄了一通怒火后,也慢慢冷静下来,知道此刻确实不是追究的时候。但他又为此事烦恼不已:“援军?朕哪里还有援军?北军五校、三河骑士几乎都被皇甫嵩和朱儁带走了!洛阳如今都需要各地兵马勤王,朕还能从哪里调兵?”
这时,一位大臣沉吟片刻,出奏道:“陛下,臣有一计。皇甫嵩两万精锐对阵波才未能奏效,可见颍川贼寇实为心腹大患。而右中郎将朱儁此时正南下南阳,南阳贼首张曼成虽也势大,然其威胁相较于颍川波才,或稍逊一筹。且朱儁手中亦只有两万兵马,若其进攻南阳亦力有未逮,不若陛下下旨,令朱儁将军暂缓南下,即刻回师,与皇甫嵩合兵一处,集中兵力,先破颍川波才!只要颍川平定,豫州通道打开,再挥师南下解决南阳之敌,或许更为稳妥。”
此议一出,殿内顿时议论纷纷。有赞同的,认为集中优势兵力先破一路是正确的战略;也有反对的,认为南阳亦是要地,岂能放任不管?
灵帝听得头大,但觉得似乎有些道理。眼下确实无兵可派,让朱儁回师与皇甫嵩合兵,似乎是唯一快速增兵颍川的办法。
“罢了!就依此议!”灵帝最终不耐烦地挥挥手,“拟旨!令右中郎将朱儁,即刻停止南下南阳,率所部兵马,火速北上颍川,与左中郎将皇甫嵩汇合!两军合力,务必给朕尽快剿灭波才贼众!若再失利,两罪并罚!”
“陛下圣明!”众臣躬身。
旨意迅速发出。一场战略调整,因皇甫嵩的连续失利而仓促进行。远在南阳方向的朱儁接到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时,心中作何感想,尚未可知。
而在颍川前线,得到朝廷回信的皇甫嵩,心中稍安,却又倍感压力。他知道,朝廷这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他与朱儁合兵之上。若再不能胜…后果不堪设想。
他下令全军转入守势,深挖壕沟,加固营垒,耐心等待朱儁大军的到来。
波才似乎也察觉到了汉军的意图,尝试发动了几次进攻,但都被严阵以待的汉军击退。战局,暂时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朱明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知道决定颍川命运的大战,即将在朱儁到来后爆发。而他,也在默默准备着,等待属于他的那个“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