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血验忠奸与航向深渊
渔船在蔚蓝的公海上平稳行驶，柴油机的轰鸣是这片广阔天地间唯一单调的背景音。阳光炽烈，洒在甲板上，却驱不散船舱内弥漫的无形寒意与猜忌。
林琛提出的新航向，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
影操控着船舵，面具遮挡了他的表情，但长时间沉默本身就已是一种回答。骆天虹则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林琛和影，似乎很期待接下来的发展。阿业则显得有些不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琛哥，嗰个地方...系边度来噶？危唔危险？”阿业忍不住问道。
“一个可能找到所有答案，也可能系送死嘅地方。”林琛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着影，“但比起漫无目嘅逃亡，我宁愿去搏一个明白。”
他缓缓走向影，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影，调转航向，需要几耐？”林琛站在影的身后，平静地问道。
影没有立刻回答，手指在海图上那个新标记的点周围划了一圈，声音透过面具传来，略显沉闷：“那片海域水文复杂，暗流同暗礁都多，而且远离航线。如果全速前进，大概需要一日夜。但系...”
他顿了顿，终于转过头，面具下的眼睛看向林琛：“你真系确定要去？就凭一个来历不明嘅坐标同几句疯话？你可能唔知道，‘星火’或者归一会嘅一个主要海上基地意味着咩。那可能系龙潭虎穴，甚至有进无出。”
“正因如此，先更要去。”林琛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佢哋越系想隐藏，就越证明嗰度有不可告人嘅秘密。而且...”
他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你手臂嘅伤，好似好得特别快？”
影缠着绷带的手臂，之前还有血迹渗出，此刻看起来却似乎...过于干爽了？以那种程度的擦伤（影自己的说法），在潮湿的海上环境，不应该恢复得这么快。
影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骆天虹也眯起了眼睛，手悄悄按在了软剑的剑柄上。阿业则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龙血之力，对伤势恢复本就有助益。”影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细听之下，似乎少了一丝之前的自然。
“系咩？”林琛逼近一步，几乎与影贴身而立，【源质视野】和【真实视野】同时开启，死死锁定影的手臂，“但点解我感觉到，你伤口处残留嘅能量波动，同你体内本身嘅能量，有啲...唔同？更像系...某种阴冷嘅异种能量被强行驱散后嘅残留？”
这才是林琛真正的试探！他之前就隐约感觉到影伤口处的能量异常，与“星火”改造人或异种能量的污秽感有些类似，但极其微弱，被影自身的气息掩盖了。直到此刻，他全力感知，才抓住了那一丝不谐！
影猛地转过身，面对林琛，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你喺怀疑我？”
“我只系想搞清楚。”林琛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搞清楚点样南丫岛嘅安全点会暴露，搞清楚点样你刚好喺杨锦荣来之前受伤，搞清楚...你到底系边一边嘅！”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阿业吓得后退一步。骆天虹则缓缓站直了身体，嘴角勾起一抹兴奋的弧度。
“我救过你嘅命！多次！”影的声音带着一丝被质疑的愤怒。
“我同样救过你！所以我先要当面问清楚！”林琛低吼，“卸下绷带！让我睇下你嘅伤口！如果系普通指虎所伤，痕迹同能量残留唔会系咁！”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只有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
影死死盯着林琛，林琛也毫不退缩地回视。
几秒钟后，影眼中的锐利和愤怒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疲惫和复杂。
“呵...呵呵...”他突然低笑起来，笑声中带着一丝自嘲，“果然...瞒唔住吗...”
他缓缓抬起手，伸向自己脸上的面具。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林琛！他要做什么？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影...缓缓摘下了那张从未取下过的V字笑脸面具！
面具之下，并非想象中狰狞的伤疤或陌生的面孔，而是一张...让林琛感到无比熟悉，却又因为苍白、消瘦和饱经风霜而几乎不敢辨认的脸！
棱角分明的下颌，紧抿的嘴唇，高挺的鼻梁，以及那双...深邃如同寒潭、此刻却盛满了无尽疲惫、沧桑和一丝...愧疚的眼睛！
这张脸...
林琛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停止！
这张脸，他只在那些泛黄的老照片里见过！这张脸，与他记忆深处那个模糊却无比重要的形象缓缓重叠！
“不可...能...”林琛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你...你系...”
影——或者说，面具下的男人——看着林琛那震惊、难以置信的表情，眼中愧疚之色更浓，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再经过变声器处理，变得沙哑而低沉，却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熟悉感：
“对唔住，琛仔...”
“系我...阿爸。”
林国栋！
本该早已死去的父亲林国栋！竟然一直以“影”的身份，潜伏在他身边？！
这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林琛所有的思维！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舱壁上，大脑一片空白！
阿业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连骆天虹都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点解...点解会...”林琛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无数疑问爆炸般涌上心头，却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林国栋——影——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假死...系唯一能摆脱‘他们’追踪，暗中进行调查嘅方法。当年我确实差啲死咗，系...真正嘅‘守望者’残部救咗我，帮我改头换面。我一直喺暗处调查‘星火’同归一会，直到发现你...”
他看着林琛，眼神复杂：“我发现你身上发生嘅变化，发现你得到咗‘钥匙’，我发现你走上咗一条同我当年相似，却又唔同嘅路...我唔放心，所以用‘影’嘅身份接近你，想喺暗中引导你，保护你...”
“所以...所以所有嘅帮助...所有嘅信息...”林琛喃喃道。
“一部分系真，一部分...系有必要嘅引导。”林国栋坦然承认，“我唔想你再经历我当年嘅痛苦同失败。我想你能够...真正打破呢个枷锁。”
“那你点解要瞒住我？！”林琛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和混乱，“点解唔一早话我知？！你知唔知道我...”
“我知道！”林国栋打断他，声音提高，带着压抑的情感，“我知道你嘅痛苦，你嘅挣扎！但系琛仔，我嘅身份一旦暴露，唔单止我会死，你，你身边所有嘅人，都会立刻遭到‘星火’同归一会最疯狂嘅报复！佢哋对我嘅忌惮，远超你嘅想象！我唔可以冒呢个险！”
他深吸一口气，指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呢个伤，确实唔系普通指虎造成。系我追踪几个疑似归一会高级成员时，被其中一人用一种奇特嘅能量武器所伤，种能量好阴毒，我花费好大力气先逼出。我唔讲，系怕你担心，更怕由此暴露更多。”
解释合情合理，甚至解释了伤口的异常。父亲未死，并且一直在暗中守护...这本该是巨大的惊喜和慰藉。
但林琛心中那根名为“怀疑”的刺，却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因为这过于震撼的真相而变得更加复杂和尖锐。
杨锦荣的警告——“小心内鬼”——再次在他脑中回响。
如果...如果眼前这个“父亲”，并不是真正的林国栋呢？如果这只是“星火”或者归一会更高明的伪装和利用呢？用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亲情作为陷阱？
毕竟，父亲“死”了这么多年，突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太过巧合，也太过...完美了。
“你点证明...你真系我老豆？”林琛的声音冰冷下来，带着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惊的警惕和疏离，“讲一件只有我同你知道嘅事。”
林国栋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毫不犹豫地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你七岁嗰年，偷偷将你阿妈最钟意嘅那只白玉手镯打烂咗，怕到喊。系我同你一齐，用鱼线同胶水，偷偷粘返好，虽然仔细睇仲系有裂痕，但总算瞒咗过去。只镯，而家应该还收喺你阿妈嘅首饰盒最底层。”
“你十三岁，第一次同人打架，因为个同学笑你冇阿爸。你打输咗，嘴角流血返来，唔肯讲原因。我半夜揾到嗰个同学屋企，冇打佢，只系同佢老豆‘好好倾咗一番’，之后全校再没人敢笑你。”
......
一件件尘封的、细节饱满的往事从他口中说出，有些甚至连林琛自己都模糊了，此刻却被清晰地唤醒。
这些...绝不是外人能知道的！
林琛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眶无法控制地发热。那层冰冷的怀疑外壳，在这些铁一般的记忆证据面前，开始寸寸碎裂。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他的父亲！他真的还活着！
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激动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他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一步。
然而，就在这一步迈出的瞬间——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精神暗示及情绪引导波动！来源：林国栋！】系统的警报音如同冰水，猛地浇灭了他翻腾的情绪！
精神暗示？！情绪引导？！
林琛的脚步瞬间僵住！刚刚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激动和信任感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冰冷的警惕！
是了！龙血之力本身就可能带有影响他人情绪的能力！更高明者，甚至可以进行精神暗示和引导！父亲（或者说眼前这个人）刚刚在讲述往事时，很可能不动声色地加入了这种力量，刻意放大他的情绪，削弱他的判断力！
他未必是在说谎，但他绝对在利用这种力量，确保林琛“相信”并且“接受”他就是林国栋！
为什么？如果他是真正的父亲，为什么需要多此一举？
除非...他依然有所隐瞒！或者，他需要确保林琛绝对信任他，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林琛的心脏再次沉入谷底。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冻结。
他缓缓收回脚步，眼中的激动和温暖褪去，重新变得深邃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让林国栋都感到陌生的冷漠。
“我...知道了。”林琛的声音平稳得可怕，听不出任何情绪，“爸。”
他叫出了那个字，却冰冷得像一块铁。
林国栋（影）眼中刚刚泛起的一丝欣慰和激动，瞬间被错愕和更深的复杂所取代。他显然感觉到了林琛那瞬间的情绪变化和极度克制的疏离。
这个儿子...比他想象中更加警惕，更加难以掌控。
船舱内的气氛变得极其诡异。父子相认，本该温情脉脉，此刻却充满了猜忌、试探和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骆天虹抱着手臂，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无声地吹了个口哨。阿业则完全懵了，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航向...”林琛不再看林国栋，目光转向海图上的那个点，“继续。去‘巢穴’。”
他需要去那里。不仅是为了揭开“星火”的秘密，或许...也是为了验证眼前这个“父亲”的真伪。
在那里，一切伪装，都将无所遁形。
林国栋深深看了林琛一眼，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转回身，操控船舵，调整了航向。
渔船发出一阵更加沉闷的轰鸣，向着南方那片未知而危险的海域，坚定不移地驶去。
阳光依旧炽烈，海面蔚蓝如宝石。
但船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