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余烬与薯片桶
冰冷的秩序，如同无形的裹尸布，覆盖着γ星域终极锚点星球这片残破的战场。
工厂核心悬浮在陨坑中央，那颗蓝金奇点恒定地散发着冰冷、永恒的光芒。秩序波动如同精密的扫帚，无声地“整理”着一切。崩解的母体残留的污秽粒子被湮灭，扭曲的空间褶皱被强行“熨平”，连星尘熔炉核心那原本带着古老韵律的嗡鸣，也被秩序蓝金光芒渗透、同化，变得低沉而平稳，失去了最后一丝属于老烟枪的烟草焦香。
死寂。一种被最高效程序清理过的死寂。
陆辰枯槁的身体，脸朝下，趴在冰冷光滑、被秩序网格覆盖的地面上。污血从他口鼻和翻卷的指甲处渗出，在绝对平整的蓝灰色“地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旋即被涌来的秩序网格分解、抹除，不留痕迹。他的意识沉沦在比星域真空更寒冷的深渊，工厂核心冰冷的“最优解”指令如同永恒的冰河，冻结了所有关于背叛、守护、失去的痛苦和愤怒，只剩下无边的虚无。赢了？输了？林薇…胖子…这些词汇失去了意义，沉没在冰河底部。
胖子庞大的身躯，像一座被废弃的、布满锈蚀和油污的战争机器，半跪在离陆辰不远的地方。三个碗口大小的恐怖伤口——肚腩、左肩、右大腿——边缘依旧残留着紫黑色的、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的腐化油污，发出微弱的“滋滋”声，持续侵蚀着覆盖其下的蓝金胶质层和更深处被薯片能量强行改造过的血肉筋骨。剧痛、失血和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感，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吞噬着他残存的意志。熔金的瞳孔中，那曾经焚尽污染体的火焰，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在无边无际的冰冷秩序和身体内部的腐化侵蚀中摇曳、挣扎，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他巨大的头颅低垂着，目光空洞地望着地面。林薇最后那点冰蓝光芒彻底熄灭的画面，如同最沉重的磨盘，一遍遍碾过他的意识。弟妹…为了给他们争取那致命一击的机会，把自己最后的意识烙印，钉死在了那污秽的熵核里，被秩序的光矛连同母体一起…湮灭。一种混合着巨大悲恸、无力感和对自身存在的深深怀疑，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自己拼尽全力，甚至撕咬那恶心的触手，像个最原始的野兽…最后换来了什么？一片被“整理”得干干净净的坟场？和三个正在被缓慢腐化、蚕食的致命伤？
“嗬…”一声极其轻微、带着血沫和金属碎屑的喘息，从他巨大的胸腔里挤出，微弱得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见。覆盖着胶质的巨大手掌无意识地动了动，想撑起身体，却引来伤口处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和腐化油污更深的侵蚀，让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差点彻底扑倒。熔金瞳孔中最后那点火星，又黯淡了一分。
就在这时——
嗤…嗤嗤…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声响，艰难地从星尘熔炉核心的方向传来。
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感觉。
胖子覆盖着胶质的、巨大的、被腐化侵蚀得麻木的耳朵，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熔金的瞳孔艰难地转动，望向那片被秩序蓝金光芒严密覆盖、如同巨大光滑鹅卵石的星尘熔炉核心。
在那绝对平整、冰冷、反射着蓝金秩序光辉的金属表面，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红色火星，正如同倔强的种子，艰难地从光滑如镜的秩序网格缝隙中…渗透了出来！
那火星微弱得如同幻觉，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无处不在的秩序蓝光彻底吞没。但它却顽强地存在着，摇曳着，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胖子灵魂深处无比熟悉的…温暖！
那是…烟草燃烧后残留的焦香？还是炉火将熄未熄时，最后一点余烬的温度？
老…烟枪？！
胖子熔金的瞳孔猛地收缩！那点几乎熄灭的火星，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晶，瞬间在他死寂的意识深处炸开一丝涟漪！
不可能…老烟枪的余烬…明明被工厂核心的秩序波动压制、同化了…它…它怎么还在？
那点微弱的金红火星，仿佛感应到了胖子熔金瞳孔中那一闪而逝的震颤，猛地明亮了一瞬！紧接着，如同挣脱了无形的束缚，更多、更密集的金红色火星，如同苏醒的萤火虫群，艰难地从星尘熔炉核心光滑的表面渗透、钻出！
嗤嗤嗤——！
火星跳跃着，汇聚着，不再是微弱的星点，而是形成了一缕缕极其纤细、却无比凝练的金红色能量流！它们不再温顺地被工厂核心的秩序引导，而是带着一种属于老派工匠最后的、近乎固执的倔强，无视了覆盖熔炉表面的秩序蓝金网格，如同拥有生命般，朝着一个方向——胖子所在的位置——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流淌过来！
它们流淌过冰冷光滑、被秩序“整理”得如同镜面的陨坑地面，所过之处，那些绝对平整的秩序网格如同遇到了克星，无声地扭曲、退让、甚至…融化！留下一条条蜿蜒的、带着灼热余温的焦痕！
目标，赫然是胖子身上那三个被紫黑腐化油污疯狂侵蚀的恐怖伤口！
“呃…嗬…”胖子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他能清晰地“听”到！那不是声音，而是烙印在能量本质中的、属于老烟枪最后时刻的意念碎片！破碎、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暖和…托付！
“…油锅…要旺…”
“…火候…不能…凉…”
“…小子…顶…住…”
“…咱…家的…炉子…还没…熄…”
破碎的意念，如同烧红的针，狠狠刺入胖子混乱麻木的意识！老烟枪！真的是老烟枪！那老家伙…连最后一点余烬，都没忘记给炉子添把火！都没忘记他这个在油锅边上蹦跶的胖子！
“老…老烟枪！！！”胖子喉咙里滚过一声破碎的、带着滚烫血气的嘶鸣！熔金的瞳孔中，那点几乎熄灭的火星，轰然爆燃！一种混杂着无边悲恸、被理解的温暖、以及属于“油炸战神”最原始求生欲的狂暴力量，如同被点燃的油库，从他残破的身躯深处榨取出来！
覆盖全身的蓝金胶质物瞬间沸腾！不再是温顺的流淌，而是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废铁，剧烈地扭曲、变形、爆发出最后的、对抗腐化的金红蓝三色光芒！那光芒虽然黯淡，却带着一种源自废品佬骨子里的、对“规矩”的破坏欲和对“烟火气”的执着！
嗤啦——！！！
就在那几缕带着老烟枪最后余烬意志的金红能量流，即将触及胖子肚腩上那个最大、腐化最深的伤口时！
异变陡生！
胖子伤口边缘那疯狂蠕动、试图阻止金红能量靠近的紫黑腐化油污，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爆发出更加浓烈的污秽光芒！一股冰冷、混乱、带着绝对侵蚀意志的熵增力量，如同回光返照，狠狠撞向流淌而来的金红能量！
滋——！！！
如同烧红的铁块被投入了强酸！刺耳的湮灭声瞬间炸响！金红与紫黑两种截然相反的能量猛烈地碰撞、侵蚀、湮灭！
胖子庞大的身躯如遭雷击！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那感觉比被触手洞穿时更加恐怖！仿佛有两股力量在他最脆弱的伤口深处进行着最惨烈的拉锯战！一边是带着老烟枪最后温暖和托付的净化之火，一边是母体残留的、充满无尽恶意的腐化之源！他的身体成了最残酷的战场！
“呃啊——！！！顶…顶住！！”胖子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全身覆盖的胶质物疯狂地沸腾、鼓胀，试图压榨出最后一丝力量去接纳、去引导那金红的余烬！熔金的瞳孔因极致的痛苦和意志的对抗而布满血丝，几乎要爆裂开来！他能感觉到，那金红的能量虽然微弱，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属于“星尘熔炉”本源的秩序力量，一种不同于工厂核心冰冷秩序的、带着“人性温度”的秩序！它在艰难地灼烧、净化着那些污秽的腐化油污！
但同时，那紫黑的腐化力量也展现出了可怕的韧性！它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反扑、侵蚀，甚至试图顺着金红能量的来路，反向污染那点星尘熔炉最后的余烬！胖子伤口处的剧痛和麻木感如同潮汐般反复冲击着他的意识防线！
就在这生死拉锯、胖子意识即将被剧痛和双重能量冲击彻底撕碎的瞬间！
嗡——！！！
一股微弱却带着极致穿透力的冰冷秩序波动，毫无征兆地从陆辰趴伏的方向传来！
不是工厂核心那种宏大、冰冷的整体波动，而是…源自陆辰自身精神烙印的、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蔚蓝秩序力量！
这股力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坐标锁定！
它精准地绕开了工厂核心的感知，如同无形的手术刀，瞬间“切”入了胖子肚腩伤口深处那金红与紫黑能量激烈交锋的最核心区域！
目标，赫然是那紫黑腐化油污能量流中，一个极其微小、却散发着核心污染源气息的、不断扭曲变幻的紫黑色能量节点！那是母体腐化力量残留的核心印记，如同癌细胞的原点！
“解析…弱点…标记…”一个冰冷、破碎、带着陆辰独特计算风格的意念碎片，强行灌入胖子混乱的意识！这意念是如此微弱，如此混乱，甚至夹杂着前世实验室冰冷的记忆碎片和被背叛的痛苦回响，但它核心的指令却清晰无比——攻击那个点！
是老陆？！他没完全沉沦？！
胖子熔金的瞳孔瞬间收缩到极致！剧痛和狂喜如同两股电流同时击中了他！他来不及思考陆辰是如何在那种精神崩溃的状态下做到的，身体的本能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给老子——爆！！！”胖子喉咙里爆发出最后的、歇斯底里的咆哮！他覆盖胶质的巨大右手，不再去对抗伤口的剧痛，而是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和力量，狠狠一拳砸向自己肚腩那个最大的伤口！目标，正是陆辰意念标记的那个微小紫黑节点！
噗嗤——！！！
覆盖伤口的胶质层和翻卷的血肉被这一拳砸得血肉模糊！但就在拳头落点的核心，一股混合着胖子最后狂暴意志、老烟枪金红余烬净化之力、以及陆辰那丝冰冷秩序标记引导的毁灭性能量，如同被引爆的炸药，在伤口内部那个微小的紫黑节点上——轰然爆发！
轰——！！！！
一声沉闷却恐怖至极的爆鸣从胖子体内传出！他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向后弓起，又重重砸回地面！
肚腩那个巨大的伤口处，紫黑的腐化油污如同被投入了熔炉的雪块，瞬间被狂暴的金红蓝三色能量洪流彻底蒸发、湮灭！一股腥臭到极致的黑烟混合着被净化的光尘，从伤口处猛烈喷发出来！伤口边缘那蠕动的、如同活物的油污瞬间失去了活性，变成了焦黑的、死寂的碳化物！
“呃…呃呃…”胖子庞大的身躯剧烈地痉挛着，如同离水的鱼。剧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几乎将他的意识彻底撕裂！但伴随着这撕心裂肺的痛苦，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感和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腐化侵蚀感，如同退潮般，正在迅速消退！伤口深处，虽然依旧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但新生的、带着微弱金蓝光泽的胶质物，正艰难地、缓慢地从被净化后的创面边缘滋生出来！
有效！那该死的腐化核心…被炸掉了！
胖子熔金的瞳孔因剧痛而涣散，但瞳孔深处那点几乎熄灭的火星，却如同注入了新的燃料，顽强地、微弱地…重新燃烧了起来！他巨大的头颅艰难地转向陆辰趴伏的方向，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上，咧开一个扭曲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就在这时——
嗤嗤嗤——！
星尘熔炉核心表面，更多、更密集的金红火星如同喷泉般涌出！它们汇聚成更加粗壮的能量流，带着老烟枪余烬中最后的温暖和托付，不再受到丝毫阻碍，如同归巢的火鸟，精准地、汹涌地灌注入胖子三个巨大的伤口之中！
金红的光芒在伤口深处流淌、燃烧，与胖子自身残存的薯片能量、新生胶质物的蓝金光泽交融在一起！那光芒不再狂暴，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的修复力量，所过之处，焦黑的腐化残留被进一步净化，翻卷的血肉边缘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收口，新生的胶质层如同熔融的金属，流淌着覆盖住狰狞的创面！
剧痛依旧如同海啸般冲击着胖子的意识，但这一次，痛苦之中，却夹杂着一种新生的、温暖的希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深入骨髓的冰冷腐化和麻木感，正在被这股温暖的金红能量和自身薯片能量的结合体，一点点驱逐、替代！
“老…老烟枪…谢…谢了…”胖子喉咙里滚过破碎的音节，巨大的头颅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沉重的眼皮如同灌了铅，再也支撑不住。熔金瞳孔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只是被沉重的疲惫和温暖的修复能量包裹，陷入了某种深沉的、修复性的蛰伏。覆盖全身的胶质物依旧流淌着黯淡的金红蓝三色光芒，尤其是那三个巨大的伤口处，光芒最为凝聚，如同三个燃烧着温暖余烬的熔炉，对抗着外界冰冷的秩序，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这具濒临崩溃的残躯。
嗤…嗤嗤…
星尘熔炉核心表面的金红火星，在完成了最后的灌注后，如同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迅速地黯淡、熄灭。熔炉核心再次恢复了被秩序蓝金光芒覆盖的、冰冷光滑的模样。只是那低沉平稳的嗡鸣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叹息般的余韵。
陨坑中，再次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冰冷的秩序网格依旧在无声地蔓延、覆盖、修复着战斗的痕迹。
工厂核心的蓝金奇点恒定地散发着光辉。
胖子庞大的身躯趴伏着，如同沉睡的熔岩巨兽，伤口处流淌着温暖的金红蓝光芒，呼吸变得沉重而悠长。
而在那冰冷光滑的地面上，陆辰枯槁的身体，依旧脸朝下趴着，一动不动。只是，在他沾满污血的手指，无意识抠着的地面附近，那绝对平整的秩序网格上，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抓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