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了?!”
楚惊鸿心头巨震,猛地看向萧景玄。只见他脸色骤然一沉,眸中寒光迸射,方才谈论朝政的冷静瞬间被一种凛冽的怒意所取代。
“人呢?可有人伤亡?”他声音陡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那内侍吓得浑身发抖:“回、回陛下!火势起得突然,是从……是从参军事大人卧室后窗燃起的!发现得早,值守太监正在扑救,参军事大人此刻不在院内,应、应是无恙……”
卧室后窗!正是她藏匿那支“鬼参”的大致方向!
楚惊鸿只觉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起,瞬间手脚冰凉。这不是意外!这绝对是冲着她来的!是为了销毁那支可能留有证据的参?还是为了……将她这个可能窥破秘密的人一并除去?
萧景玄已大步流星向外走去,玄色龙袍带起一阵冷风。“摆驾临华殿!”
楚惊鸿不敢怠慢,立刻跟上。心中念头飞转,这纵火之人,时机拿捏得如此之准,正是在赵元庚这条线刚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之时!是对她昨夜私自处理那支参的警告?还是“青蚨”组织在清理门户,斩断一切可能指向自身的线索?
一行人匆匆赶到临华殿西侧时,火势已被闻讯赶来的侍卫和太监们合力控制住,但楚惊鸿所住的那间卧房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焦黑的梁木冒着青烟,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
值守院门的两个太监灰头土脸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萧景玄面沉如水,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最后落在楚惊鸿苍白的脸上:“你可有受伤?”
“谢陛下关怀,臣无事。”楚惊鸿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查!”萧景玄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滔天的怒意,“给朕彻查!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纵火行凶!”
李德全立刻领命,带着擅长勘察现场的侍卫和内官仔细搜查起来。
楚惊鸿的目光也紧紧跟随着搜查之人。她注意到,起火点确实在她卧室后窗附近,那里堆放着一些杂物和一个她平日不怎么使用的旧衣柜。若那支参还藏在石缝中未被取走,这场火,确实有可能将其焚毁,甚至伪装成意外失火的假象。
然而,就在侍卫搬开烧焦的衣柜残骸时,一名眼尖的侍卫忽然发出一声低呼:“陛下!这里有东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衣柜底部与墙壁的缝隙间,躺着一个巴掌大小、已被熏得乌黑,但依稀能看出是金属材质的……小盒!
那盒子造型古朴,锁扣处似乎还残留着被火烧灼的痕迹,但整体并未被完全烧毁。
楚惊鸿的心猛地一跳!这不是她的东西!
萧景玄眼神一厉:“拿过来!”
李德全亲自上前,用布帛垫着,小心翼翼地将那盒子拿起,呈到萧景玄面前。
盒子没有上锁,轻轻一掰便打开了。里面并无他物,只有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以及几片未被完全烧尽的、边缘焦黑的……纸张碎片!
粉末带着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与那日麟德殿上“忘忧散”变质时散发的味道,有几分相似!而那纸张碎片上,隐约能看到几个残缺的墨迹,其中一个字,赫然是——“狄”!
“狄”字!北狄?!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这盒中之物,分明指向了北狄!那粉末,极可能是某种毒药或秘药!这盒子藏在楚惊鸿的卧室,意味着什么?
一瞬间,所有怀疑、探究、冰冷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到了楚惊鸿身上!就连李德全看着她的眼神,都带上了深深的惊疑。
纵火是为了销毁证据?而这证据,竟然是与北狄相关的药物和文书?!这位楚参军事,她到底是谁的人?!
楚惊鸿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她终于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警告或灭口!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一石二鸟的毒计!
纵火是假,借机将这份“铁证”塞入她的房间才是真!无论那支参是否被找到,只要这个盒子在火场“被发现”,她就百口莫辩!勾结北狄,私藏秘药与文书,任何一条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好狠毒的计策!好深的心机!
“楚惊鸿!”萧景玄的声音如同腊月寒风,裹挟着滔天的怒意与失望(至少听起来如此),骤然响起,“你,还有何话说?!”
他手中捏着那片带着“狄”字的碎纸,目光如利剑般刺向她,仿佛要将她生生钉死在原地。
楚惊鸿看着他那冰冷而陌生的眼神,看着他手中那“确凿”的证据,看着周围侍卫们按在刀柄上的手,一颗心直沉谷底。
完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她不能死!更不能背着这样的罪名去死!
大脑在极度的恐惧和压力下反而变得异常清晰。电光石火间,她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的疑点——盒子未被完全烧毁,锁扣有被撬过的痕迹,粉末香气与“忘忧散”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
她猛地抬起头,迎上萧景玄审视的目光,声音因极力克制而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坚定:
“陛下!臣是冤枉的!”
“这盒子绝非臣之物!此乃有人蓄意纵火,趁机栽赃陷害!”
“哦?”萧景玄眉峰微挑,眸中怒意未消,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栽赃?证据确凿,你如何自辩?”
楚惊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陛下明鉴!第一,若此盒真是臣秘藏之物,臣为何不将其置于更隐蔽之处,反而放在这容易被火势波及的衣柜旁?第二,这锁扣有明显被外力破坏的痕迹,若真是臣的重要之物,岂会不加锁?第三,”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那撮粉末:“这粉末香气虽与‘忘忧散’相似,但臣曾深入研究过北狄秘药,此物细微之处略有不同,更像是……仿制之物!其目的,就是为了嫁祸给北狄,或者说,嫁祸给与北狄有牵连之人!”
她句句铿锵,直指要害。将纵火、栽赃、嫁祸的链条清晰地剖析出来。
现场一片寂静。侍卫和内官们面面相觑,觉得她所言似乎也有道理。
萧景玄盯着她,看了许久许久。他脸上的怒意渐渐敛去,重新覆上一层深不见底的平静。他捏着那片碎纸,指尖微微摩挲着。
“你的意思是,”他缓缓开口,语气莫测,“有人不惜纵火皇宫,也要将这盆脏水,泼到你的身上?”
“是!”楚惊鸿斩钉截铁,“因为臣可能触及了他们的秘密!比如……‘青蚨’!比如,他们与北狄之间,可能存在的某种联系!”
她终于将最大的怀疑抛了出来!赵元庚的死,边境的异常,宫中的暗桩,如今这指向北狄的栽赃……这一切,似乎都隐隐勾勒出一个内外勾结、图谋甚大的阴影!
萧景玄沉默着,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烧焦的木头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他忽然将那片碎纸随手丢给李德全:“收起来。连同这盒子,一并交由大理寺,仔细查验。朕要知道,这粉末究竟是何物,这纸片又从何而来。”
“是。”李德全连忙接过。
萧景玄的目光再次落回楚惊鸿身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考量,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欣赏?
“楚惊鸿,”他叫她的名字,“你今日之言,朕记住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在真相查明之前,你便暂居朕的乾清宫偏殿。”
乾清宫偏殿?!那是皇帝的寝宫范围!这已不是软禁,而是几乎将她置于自己的羽翼(或者说,更严密的监控)之下!
楚惊鸿愣住了。
“李德全,去安排。”萧景玄不再看她,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
“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这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