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明亮的光线下,墙面上那几道模糊却新鲜的刮擦痕迹无所遁形。禁军统领冷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死死钉在楚惊鸿脸上,周遭侍卫的手也按上了刀柄,气氛瞬间绷紧至极限。
楚惊鸿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大脑疯狂运转,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脱困的借口。冷汗顺着脊背滑落,她却强迫自己挺直脊梁,脸上努力维持着被惊醒后的惶惑与一丝被冒犯的惊怒。
“痕迹?”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和茫然,目光顺着统领的指引看向那面墙,蹙起眉头,“这......我方才睡梦中似乎听到屋顶有异响,像是野猫蹿过,惊得起身,不慎碰倒了床头的烛台,或许是那时刮擦所致?统领若不信,可查看烛台底座。”
她急中生智,将一个早已冷透的、并未使用的黄铜烛台指给对方看。烛台底座确实有些尖锐的棱角。
那统领目光扫过烛台,又仔细审视那墙上的痕迹。那痕迹虽新,但确实像是某种硬物无意刮擦所致,与尖锐烛台底座的棱角大致吻合,且并非规则的符号或文字,更像是慌乱中的意外。
他紧绷的神色稍缓,但眼中的怀疑并未完全散去。他挥手让一名侍卫拿起烛台与墙痕比对。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德全那微胖的身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尖细的嗓音带着急切:“哎哟!这是做什么!陛下口谕,让咱家来问问情况,怎的动起刀兵来了?惊扰了楚参军事,你们有几个脑袋!”
李德全的出现,瞬间打破了院内剑拔弩张的气氛。那统领显然对这位御前总管颇为忌惮,立刻收刀行礼:“李总管,末将奉旨搜查,发现此处有新鲜刮痕,正欲核查。”
李德全眯着眼睛,看了看那墙面,又看了看楚惊鸿苍白的脸色和那盏烛台,脸上堆起惯常的笑容:“哎呀,不过是些野猫畜生闹出的动静,刮花了墙面,也值得大惊小怪?楚大人受惊了才是真的!陛下刚听了禀报,还特意嘱咐咱家来看看,让您好生压惊。”
他三言两语,便将“刺客嫌疑”定性为“野猫闹腾”和“意外刮擦”,轻描淡写地抹了过去。
那统领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在李德全隐含警告的目光下,终究没再开口,只是抱拳道:“既是如此,或许是末将多虑了。既无异状,末将告退。”
他一挥手,带着侍卫们如同潮水般退去,院中瞬间空荡下来,只留下摇曳的火把余光和弥漫的紧张气息。
李德全这才转向楚惊鸿,笑容可掬:“楚大人受惊了。陛下听闻有宵小惊扰宫闱,担忧大人安危,特让咱家前来安抚。如今看来,虚惊一场便好。”
楚惊鸿心中雪亮,皇帝哪里是担忧她的安危,分明是时刻掌控着这里的动静!李德全来得如此“及时”,恰好在她几乎无法自圆其说之时出现解围,这绝非巧合!
是皇帝不想让事情闹大?还是他暂时不想让她就这么被“坐实”罪名?或者,这根本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目的就是进一步震慑她,观察她的反应,同时卖个“人情”给她?
无论哪种,都让她感到深深的恐惧和无力。
“有劳李总管,谢陛下关怀。臣无事。”她垂下眼睑,掩去所有情绪。
“大人无事便好。”李德全笑着点头,“那咱家便回去复命了。大人好生歇着,今夜外面会加派人手看守,定保大人无虞。”
加派人手看守......是保护,还是更严密的监视?
楚惊鸿已无心分辨。
送走李德全,院门重新合拢落锁。她独自站在冰冷的院子里,看着被火把熏黑的墙面和那几道几乎致命的刮痕,只觉得浑身脱力,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皇帝的掌控,无孔不入。她就像如来佛手中的孙猴子,无论如何翻腾,似乎都逃不出那五指山的阴影。
墙那边的旧部,这次传递了惊天动地的消息,却也差点将她置于死地。御书房......地图真的会在那里吗?这消息太过骇人,也太过诱人。
她回到屋内,紧闭门窗,心脏依旧狂跳不止。今夜之事,再次印证了“君侧危矣”的警告。皇帝身边看似铁板一块,实则暗流汹涌,各方势力都在试图渗透和博弈。而她,不幸成为了这风暴眼中的一个焦点。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被动接招,只会步步惊心,迟早有一天会粉身碎骨。
必须主动做点什么。
地图......如果真在御书房,那便是虎口拔牙,九死一生。但若是成功,或许真能如那旧部所言,获得一线生机,甚至......反制的筹码。
如何进入御书房?如何寻找?即便找到,又如何带出?
一个个难题摆在面前。
还有柳家的敌意,皇帝的杀心,那神秘旧部的身份和目的......千头万绪,纷乱如麻。
但她的眼神,却在极致的恐惧和压力下,一点点变得冰冷而坚定。
置之死地,方能后生。
她需要等待一个机会,一个或许能让她接近御书房的机会。
而在这之前,她必须更加小心,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不能有丝毫行差踏错。
长夜漫漫,风雨未歇。
皇宫的黑暗深处,不知还隐藏着多少秘密和杀机。
楚惊鸿吹熄了灯烛,将自己彻底融入黑暗中,唯有那双眸子,亮得惊人,映着窗外凄冷的夜光。
这场生死博弈,远未结束。
而她,已做好了搏命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