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第一场雪来得又急又密,鹅毛似的雪片从天上簌簌落下,不到半日,共栖地就裹上了层厚厚的白绒。百谷原的共生苗被雪压弯了腰,却仍有翠绿的叶尖倔强地探出来;地脉湖结了层薄冰,冰下的同心莲影影绰绰,像沉在水底的胭脂;望穹镜的光膜上凝着霜花,将星轨折射成无数道彩虹,落在雪地上,像谁撒了把碎宝石。
铁蛋一早就在双引台旁扫出片空地,支起个用同心墙合金焊的架子,上面挂着一串串跨界果干、共生麦饼,还有狮鹫族送来的灵鸟肉。“今儿咱办‘暖雪宴’!”他举着矿锤敲了敲架子,发出清脆的响声,“让百域的朋友瞧瞧,咱共栖地的冬天比春天还热闹!”
凡界的农妇们正忙着往雪地里埋酒坛,坛口用跨桥麦的秸秆封着,“这叫‘雪酿’,等开春挖出来,酒里会带着雪的清冽,麦秆的香。”仙宗的弟子则在雪地上布灵纹,指尖划过处,雪融成细细的水线,在地上织出万缘印的形状,“灵纹能让雪不压坏共生苗的根,还能让地底下的虫儿睡得更安稳。”
新界门的方向传来扑棱棱的翅膀声,赤羽带着狮鹫族的幼雏们来了。小家伙们的翅膀上落满了雪,像穿了件白披风,嘴里却叼着沉甸甸的袋子,里面是火山岩上长的红果,“这果子抗冻,放在雪地里冰一冰,比灵果糕还甜!”
水月域的灵女踩着薄冰过来,身后跟着几条半人半鱼的小娃娃,手里捧着晶莹的冰雕,雕的是星桥草开花的模样,“冰雕里冻着流火的微光,夜里会亮,能照着大家走夜路。”
最热闹的是共立石旁。百域的使者们围着万缘结,正往结子上挂雪铃铛——金石域的铜铃、水月域的贝壳铃、狮鹫族的羽铃,风一吹,铃铛叮叮当当响,震得结子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更鲜亮的彩线。小工匠红着脸往结子上缠铜丝,铜丝上串着他新打的小铜片,每个铜片都刻着不同的笑脸。
念杨刚帮着农妇们埋好酒坛,就见谷伯的小孙子举着个雪团跑来,雪团里裹着颗跨界果的种子,“我把种子埋在雪底下了,爷爷说‘瑞雪兆丰年’,明年会长出会下雪的共生苗!”孩子的鼻尖冻得通红,眼里却闪着光,像落了两颗星星。
雪越下越大,暖雪宴却开得正酣。铁蛋架起的架子上,麦饼烤得金黄,灵鸟肉滋滋冒油,香味混着雪的寒气,在空气里酿成奇特的甜;雪地上挖的火塘里,松枝烧得噼啪响,烤热的戾晶发出淡淡的红光,把周围的雪都烤出了圈水汽。
金石域的工匠捧着块热乎的合金板,板上放着烤化的灵蜜,“蘸麦饼吃,能暖到骨头里!”水月域的灵女教大家用冰雕盛酒,酒液在冰雕里晃出微光,喝一口,又烈又清,像把冬天的雪和夏天的风都咽进了肚里。
酒过三巡,铁蛋突然站起来,举着酒碗喊:“咱来玩‘缘雪猜’吧!把自己的信物埋在雪里,让别人猜是谁的,猜中了就喝一杯!”他率先把矿锤往雪地里一插,锤柄上还缠着段同源毯线。
大家纷纷响应。仙宗小弟子埋了片灵藤叶,凡界农妇埋了根麦秸秆,赤羽埋了根带雪的羽毛。轮到小工匠时,他红着脸往雪里塞了个东西,只露出个小小的金属角。念杨笑着扒开雪,发现是个小小的万缘印,印底刻着行小字:“共生二年冬,与诸友共赏雪。”
“是你的!”念杨举起小印,雪光映着字,竟有些发烫。小工匠挠着头笑,刚要喝酒,却见万缘结突然剧烈晃动,结子上的雪铃铛响成一片,彩线里钻出的绿线疯长,在雪地里织出个巨大的网,将所有人都罩在里面。
网眼处落下细碎的光,落在雪地上,竟长出了小小的绿芽——是蚀戾草与共生苗的混种,叶片一半泛着黑纹,一半缠着金纹,在雪地里冒出勃勃生机。“是雪暖了地脉!”清玄仙尊拂尘轻挥,光丝与绿芽相触,“这草把雪的寒、火的暖、缘的气都吸进去了,是冬天给我们的礼物!”
众人都看呆了,连狮鹫族的幼雏都忘了啄红果,歪着头看绿芽。念杨的合订本在怀中发烫,自动翻开,空白页上浮现出一行字:“雪落无声,却润万物;缘深不语,却暖三生。”
雪渐渐小了,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共栖地镀上了层金红。万缘结的绿线网在雪地上投下斑斓的影,绿芽顶着雪片,像举着星星的孩子。铁蛋舀了勺热汤,往绿芽根上浇了点,“给小家伙们也暖暖!”
念杨望着这一切,忽然明白冬天从不是结束,是让缘分沉淀的时光——就像埋在雪里的酒坛,会酿出更醇厚的味;就像共生苗的根,会在雪下扎得更深;就像此刻围在一起的人,雪花落在发间,酒气暖在心里,彼此的印记在雪光里亮得像灯。
入夜时,雪停了。大家躺在雪地上,看望穹镜外的星轨与万缘结的光交织,像谁在天上织了张更大的网。铁蛋的呼噜声、小工匠的笑、灵女的轻唱,混着雪铃铛的响,在寂静的夜里漫开,像首没谱的歌。
念杨的合订本上,新添了片雪花,是她刚从发间摘下的,夹在页间,成了冬天的书签。她知道,等开春雪化时,这片雪花会变成水,晕染开字迹,就像所有的缘分,都会在时光里慢慢渗透,变成彼此生命里的一部分。
窗外,万缘结上的雪铃铛还在轻响,像在说:“睡吧,等明天,雪会变成春天的水,我们的故事,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