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杏干的日子过得慢悠悠的。每天天不亮,少年就爬起来去摘杏子,露水打湿他的裤脚,却挡不住他蹿上树时的利落;云姑负责挑拣,把虫蛀的、碰伤的挑出来,只留最饱满的果肉;苏晚则和老汉一起,把杏子切成两半,小心翼翼地挖去果核,摊在竹匾里晾晒。
阳光一天比一天烈,晒得竹匾发烫,杏肉渐渐失去水分,缩成半透明的琥珀色,甜香也愈发浓郁。雪球总蹲在竹匾旁,趁人不注意就偷舔一口,被发现了就缩成一团,用爪子捂住脸,惹得大家笑个不停。
“再过三天就能收了。”老汉用手捻起一块半干的杏干,放进嘴里嚼着,“今年的甜度够,准能卖个好价钱。”他看着竹匾里密密麻麻的杏干,眼里的光像藏着星星,“等卖了钱,给村头的小学换块新黑板,孩子们写字就不用总蹭一手灰了。”
苏晚心里一动:“村里还有小学?”
“就一间土坯房,”老汉叹口气,“就一个老师,带着一到四年级的娃。黑板还是前几年用墨汁刷的木板,早就掉漆了,字都写不清。”
少年从树上跳下来,手里捧着一大捧杏子:“换黑板的钱,我来出!等杏干卖了,不够的我补上!”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攒钱买马,却毫不犹豫地应下这事,看得苏晚和云姑相视一笑。
云姑摸着竹匾里的杏干:“光换黑板不够,我看窗户纸也破了,下雨准漏水。咱们顺便买点油纸,帮他们糊上。”
“还有桌椅!”少年补充道,“我昨天路过,看见有个板凳腿是用绳子绑的,一坐就晃。”
老汉看着他们,眼眶有些发红,吧嗒着旱烟袋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抹了把脸:“你们这些娃,心咋这么热呢……”
收杏干那天,村里的妇女们都来帮忙。大家围坐在院子里,把晒得干透的杏干装进布袋,手指麻利地分拣着,嘴里说着家常,笑声像银铃似的。一个扎红头绳的小姑娘偷偷往苏晚口袋里塞了颗野糖,糖纸皱巴巴的,却甜得让人心头发颤。
“这些是给你们的。”老汉把五大袋杏干搬到板车上,“够你们换匹马了。”
“您留两袋吧,”苏晚推回去两袋,“换黑板的钱也得有富余才行。”
少年也跟着点头:“就是,我们三个人,慢慢走也挺好,不急着买马。”
老汉拗不过他们,只好收下,转身从屋里拿出个布包,塞到苏晚手里:“这是俺老婆子以前绣的帕子,不值钱,带着路上擦汗用。”帕子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杏花,针脚虽疏,却看得出来绣时的用心。
去集市的路上,少年推着板车,苏晚和云姑在旁边扶着。板车轱辘“吱呀”作响,像在哼着不成调的歌。路过小学时,他们特意停下来看了看——土坯房的窗户果然破了个洞,黑板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几个孩子正趴在门口的石头上写字,铅笔头短得快捏不住了。
“等卖了杏干,第一时间就来修。”少年握紧了拳头。
集市很热闹,卖菜的、说书的、耍杂耍的,人声鼎沸。他们找了个角落,把杏干倒在竹筐里,少年扯开嗓子吆喝:“甜杏干!自家晒的!不甜不要钱!”
他嗓门亮,加上杏干确实色泽诱人,很快就围拢了不少人。一个穿绸缎的太太尝了一块,连连称赞:“比我在铺子里买的还甜!给我来两斤!”
苏晚负责称重量,云姑收钱,配合得默契十足。雪球蹲在竹筐旁,时不时对着讨价还价的人龇龇牙,倒也吓退了几个想占便宜的。不到半天,五袋杏干就卖得只剩小半袋。
“赚了不少!”少年数着铜板和碎银,眼睛亮晶晶的,“够换黑板,够买油纸,还能给孩子们买两盒新铅笔!”
他们先去木匠铺订了块新黑板,又买了油纸和钉子,最后去文具铺挑了两盒带橡皮的铅笔,老板娘听说他们是给村里小学买的,又多送了一把尺子。
往回走时,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少年扛着新黑板,苏晚抱着铅笔和尺子,云姑提着油纸和钉子,虽然累得满头大汗,心里却甜滋滋的,比嘴里的杏干还甜。
路过王家庄,李婶老远就挥着手跑过来:“你们可回来了!快去看看,那几只小兔会跑了!”
他们跟着李婶去看小兔,三只小家伙果然长大了不少,毛茸茸的像团雪球,看见人就一蹦一跳地躲到木箱角落,逗得大家直笑。李婶非要留他们吃饭,端上来的韭菜鸡蛋饼还冒着热气,香气扑鼻。
回到老汉的村子时,天已经擦黑。小学的老师听说他们要帮忙修教室,特意等在门口,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梳着两条麻花辫,眼睛亮闪闪的,像藏着星星。
“我叫林秀,”她红着脸说,“多谢你们想着孩子们。”
“林老师客气了。”苏晚笑着说,“我们现在就动手吧,趁着月亮还亮。”
少年和林老师搭梯子换黑板,云姑和苏晚则糊窗户纸。新黑板挂上去,漆黑发亮,林老师用粉笔写了个“人”字,笔画清晰,看得她眼圈都红了。孩子们不知从哪跑出来,围着新黑板叽叽喳喳,伸手摸着,却又不敢太用力,生怕碰坏了。
“这是给你们的。”少年把铅笔和尺子分给孩子们,每个孩子都拿到一支带橡皮的铅笔,笑得露出豁牙。最小的那个孩子把铅笔紧紧攥在手里,睡觉都不肯松开。
忙到半夜,总算收拾妥当。新糊的窗户纸在月光下泛着白,新黑板在油灯下亮得耀眼,连绑着的板凳腿都被少年用新木头换了,稳当得很。
“太谢谢你们了。”林秀老师给他们端来热水,“我没什么能报答的,这是我写的字,你们带着吧,说不定路上能用上。”她递过来一沓裁好的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常用字,笔锋娟秀。
离开村子时,老汉和林老师都来送行。孩子们睡在新收拾好的教室里,嘴角还挂着笑。月光洒在土坯房上,像给它镀了层银,连空气里都飘着杏干的甜香。
“前面就是青风镇了,”云姑看着地图说,“据说那里有座老书院,藏着不少古籍,或许能找到关于界门封印的记载。”
少年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碎银:“正好,咱们去书院看看,顺便给雪球买个新窝,它那旧窝都磨破了。”
苏晚望着远方的灯火,手里的帕子上,杏花在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她知道,杏干带来的不只是铜板,是老汉对孩子们的盼头,是林老师眼里的光亮,是孩子们攥紧铅笔时的欢喜。这些比任何马都重要,因为它们让这一路的脚步,都踩在实实在在的温暖里。
雪球从苏晚怀里探出头,对着村子的方向叫了两声,像是在告别。少年推着空板车,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云姑走在旁边,时不时提醒他小心脚下的石头。苏晚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觉得,所谓远方,不只是要去的地方,更是这些一起走过的、带着杏干甜味的时光。
前路还长,但只要心里装着这些盼头,每一步就都走得踏实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