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临河镇,油菜花田一路铺展到天边。风过时,金色的花浪翻滚,带着甜丝丝的香气,连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少年追着一只蓝蝴蝶跑了半里地,回来时裤脚沾了不少黄色的花瓣,引得雪球在他脚边绕着圈叫。
“前面好像有个村子。”云姑指着远处的炊烟,“烟囱里冒的烟是黑的,不像烧柴,倒像是烧煤或者榨油的烟。”
走近了才发现,那不是普通的村子,是个老油坊。土坯墙的院子里堆着成捆的油菜籽,几间矮房的屋顶上竖着铁皮烟囱,黑黢黢的,果然在往外冒黑烟。一个穿粗布褂子的老汉正蹲在门口抽烟,眉头拧成个疙瘩,看着院里的榨油机叹气。
“大爷,这儿能歇脚吗?”少年跑过去问,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油香,混着点焦糊味。
老汉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们:“歇脚可以,就是这油坊快歇业了,没什么好招待的。”
苏晚注意到院里的榨油机锈迹斑斑,齿轮上还卡着些碎渣,像是很久没好好运转过。“是机器坏了?”她问道。
“何止是坏了。”老汉磕了磕烟袋锅,“这老物件用了三十年,零件磨得差不多了,镇上的铁匠铺不愿意修,说不如买新的。可新机器要花不少钱,我这老骨头哪拿得出来。”
他叹了口气,指着堆在墙角的油菜籽:“今年收成好,村里家家户户都送来菜籽,等着榨油呢。这机器一坏,菜籽堆着要发霉,我这心里急啊。”
少年摸了摸下巴,眼睛一亮:“大爷,我们帮您修吧!我懂点机械原理,苏晚姐的断刀能当工具,云姑还会做简易的润滑剂!”
老汉将信将疑:“你们?这机器可是铁家伙,不好修。”
“试试呗。”苏晚笑着说,“修不好也不碍事。”
说干就干。少年爬到榨油机底下,仔细检查齿轮和轴承,嘴里念念有词:“这个齿轮磨损太厉害,得重新打磨……轴承缺油,锈住了……还有这传动带,都快磨断了。”
云姑去村里借了些桐油和细沙,用细沙打磨锈迹,再涂上加热过的桐油当润滑剂。苏晚则用断刀当凿子,一点点修复磨损的齿轮,金火缭绕的刀刃能精准地削去多余的铁屑,让齿轮边缘重新变得规整。
雪球蹲在旁边的菜籽堆上,看着他们忙碌,时不时用爪子扒拉两下菜籽,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加油鼓劲。
中午时分,村里的妇女们送来午饭,是掺着野菜的窝头和一碗菜汤。一个梳双辫的姑娘红着脸说:“俺们家没什么好东西,这窝头是新磨的玉米面做的,您尝尝。”
苏晚接过窝头,咬了一口,甜甜的,带着玉米的清香。“很好吃。”她笑着说,“谢谢你们。”
姑娘被夸得脸更红了,蹲在旁边看苏晚修机器,小声说:“俺爹说,这油坊是俺爷爷建的,以前十里八乡的人都来这儿榨油,可热闹了。现在……”
“会热闹起来的。”苏晚打断她,手里的断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等机器修好了,你们的菜籽榨成油,就能炸麻花、炸丸子,肯定香得很。”
姑娘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俺娘炸的麻花最好吃,等油榨出来,俺给你们送一大筐。”
修机器比想象中更费劲。有些零件磨损太严重,根本无法修复,少年只好用院里的废铁重新打造。他没有铁匠的锤子,就用承影剑的剑鞘当工具,“哐当哐当”地砸着铁块,汗水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却一点也不觉得累。
云姑则在一旁熬制特制的黏合剂,用糯米浆混合石灰和铁粉,能把断裂的零件牢牢粘在一起。“这是老林伯教的法子,”她解释道,“以前修界碑时用过,比铁水还结实。”
到了傍晚,榨油机终于修得差不多了。少年擦了擦手上的油污,笑着说:“试试?”
老汉半信半疑地摇动摇杆,齿轮转动的声音从“咯吱咯吱”变成了顺畅的“咕噜咕噜”,轴承处不再卡顿,传动带也稳稳地带动着压榨装置。“成了!真成了!”老汉激动得手都抖了,“多少年没这么顺过了!”
他立刻让人搬来菜籽,倒进漏斗里。随着摇杆转动,金黄的菜籽油顺着管道流进油缸里,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院子,盖过了之前的焦糊味。
“出油了!出油了!”村里的人都围了过来,欢呼雀跃。刚才送窝头的姑娘跑回家,很快端来一碟刚炸好的麻花,递到他们面前:“还热乎呢,尝尝!”
麻花金黄酥脆,咬一口满嘴油香。少年吃得最快,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好吃!比城里的点心还好吃!”
夜里,老汉非要留他们住下,把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油坊里灯火通明,村民们排着队榨油,说说笑笑,久违的热闹又回来了。苏晚站在院子里,看着那台重新运转的榨油机,听着齿轮转动的声音,忽然觉得这声音比任何乐曲都动听。
“你说,我们算不算帮老油坊‘重生’了?”少年凑过来说,手里还拿着半根麻花。
“算。”苏晚点头,“但不止是油坊,还有大家的盼头。你看他们脸上的笑,就知道这机器有多重要。”
云姑走过来,递给他们每人一杯热茶:“这老油坊就像个老人,看着村里的孩子长大,看着菜籽变成油,守着这一方烟火。我们修的不只是机器,是想让这份念想延续下去。”
第二天离开时,老汉塞给他们满满一陶罐菜籽油,还有一包刚榨好的菜籽饼。“这油纯,炒菜香。”他眼里含着泪,“你们是好人,要是以后路过,一定来歇脚,老汉给你们炸麻花吃。”
村里的人都来送行,姑娘们送了亲手绣的帕子,上面绣着油菜花;孩子们则采了大把的野花,塞进他们手里。
走在油菜花田里,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苏晚提着那罐菜籽油,感觉沉甸甸的,里面装的不只是油,还有老油坊的新生,和村民们的心意。
少年忽然停下脚步,望着油坊的方向:“等秋天油菜籽再成熟的时候,我们再来看看吧?看看老油坊是不是还这么热闹。”
“好啊。”苏晚笑着说。
云姑望着远方的路,轻声道:“其实我们不用特意等。这老油坊会一直转下去,村里的人会用新榨的油做饭、炸麻花,孩子们会在院子里追跑打闹,这些日常的烟火,就是最好的消息。”
雪球从苏晚的背包里探出头,对着油坊的方向叫了两声,像是在告别。一阵风吹过,油菜花田翻起金色的浪,带着油香和花香,送了他们很远。
苏晚知道,这老油坊的故事,会像菜籽油一样,在时光里慢慢沉淀,变得愈发醇厚。而他们的守护,也像这不断转动的齿轮,在平凡的日子里,推着生活往前,让每一份期盼,都能落地生根,开出花来。
前路漫漫,还有更多的故事在等着他们,但只要心里装着这些温暖的瞬间,就永远不会觉得疲惫。因为守护的意义,从来都藏在这些琐碎的、真实的人间烟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