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打开的瞬间,客厅内凝滞、紧张得如同实质的空气,混杂着宋城身上淡淡的烟草和灰尘味,猛地扑面而来。林晚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看向宋城的眼睛,却像两簇在寒风中摇曳、却不肯熄灭的火焰,里面燃烧着疲惫、恐惧,以及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审视。
“他们还在下面?”她的声音干涩沙哑,直接切入核心。
“没走,在巷口,像是在布控。”宋城语速极快,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的脸,似乎想从上面读出U盘下落的蛛丝马迹,“我们没时间了,林晚。必须立刻决定,是冲出去,还是另想办法。但无论哪条路,都需要筹码!U盘在哪里?”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带着被逼到悬崖边的焦躁和不耐烦。
老杨依旧背对着他们,守在窗边,但林晚能感觉到他全身肌肉的紧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筹码……又是U盘。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那枚紧贴着她心脏的芯片,此刻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她该相信他吗?在楼下追兵环伺的此刻,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程砚用自由换来的指示是“找宋城”。这是她目前唯一的,看似合理的指引。
赌一把!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辜负程砚的牺牲!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所有浑浊的空气都挤压出去,然后,迎着宋城迫切的目光,用一种极其缓慢、却清晰无比的声音说道:
“U盘……不在别处。”
宋城的瞳孔猛地一缩。
林晚抬起右手,指向自己左臂那看似随意缠绕的纱布:“就在这里。程医生……把它藏在了我的伤口绷带下面。”
一瞬间,客厅里落针可闻。
宋城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震惊、恍然、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还有某种更深沉的、林晚看不懂的东西一闪而逝。老杨的背影似乎也僵硬了刹那。
“你确定?”宋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上前一步,目光死死盯住林晚的手臂。
“我确定。”林晚斩钉截铁,她当着他的面,开始再次解开纱布。这一次,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我刚刚确认过,是一枚微型芯片。”
纱布一层层解开,露出下面结痂的伤口和周围的皮肤。
然而——
当最后一层纱布落下,林晚的目光凝固了,呼吸骤然停止。
没有!
那里空空如也!
原本应该紧贴着皮肤、用医用胶带固定的黑色微型芯片,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伤口本身,和周围略显红肿的皮肤!
怎么可能?!
林晚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难以置信地用手抚摸那片皮肤,触感只有结痂的粗糙和伤痕的微痛。芯片呢?那个她刚刚还确认过的、紧藏在身上的芯片,怎么会不翼而飞?!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脸色瞬间从苍白变为死灰,一种灭顶的恐慌攫住了她,“我明明……明明就藏在这里……刚才还在……”
她猛地抬头,看向宋城,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困惑和开始升腾的、不敢置信的惊怒。
宋城脸上的震惊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可以说是怜悯的平静。他静静地看着林晚如同困兽般慌乱地检查自己的手臂,检查病号服的每一个褶皱,甚至疯狂地撕扯内衣寻找……徒劳无功。
“看来,”宋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与之前的焦躁判若两人,“程医生或许高估了你的记忆力,或者……那份重要的东西,从来就不在你身上。”
他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林晚最深的恐惧和自我怀疑之中。
“不!它就在!我发誓!”林晚几乎是在尖叫,声音因为绝望而扭曲,“一定是掉了!一定是刚才……或者……”她的目光猛地扫过房间,最后,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死死地钉在了宋城的脸上。
一个冰冷刺骨、让她浑身血液都冻结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
是他!
只有他!
在她昏睡或者不备的某个瞬间……是他在她包扎伤口时靠近过?是他在扶她时接触过她的手臂?是他那双看似关切、实则一直在搜寻的眼睛!
“是你……”林晚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被最信任(或者说,被迫信任)之人背叛的彻骨冰寒,“你拿走了它……什么时候?!”
面对林晚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指控,宋城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有愧疚,有无奈,有决绝,唯独没有惊慌。
“林晚,”他避开她的问题,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没有时间争论这个了。现在重要的是活下去。芯片在我这里,比在你那里更安全,也更能发挥作用。”
“发挥作用?”林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泪水混合着巨大的愤怒和屈辱,汹涌而出,“发挥什么作用?像程医生一样,被你‘发挥作用’到被控制起来吗?!宋城!你一直在骗我!你和程砚的联系是假的?你的逃亡也是假的?!你根本就是陆靳深的人?!”
最后一句指控,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老杨猛地转过身,那双一直沉稳如磐石的眼睛里,也第一次露出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色,他的手紧紧按在匕首上,目光在宋城和林晚之间急速切换,充满了警惕和困惑。
面对林晚泣血般的指控和老杨锐利的审视,宋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坚定。
“我不是陆靳深的人。”他否认了最关键的一点,但语气苍白无力,“但我有我必须这么做的理由。林晚,相信我,现在把芯片交给我,是我们所有人唯一能活下去,并且……最终扳倒陆靳深的机会。”
“相信你?”林晚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直到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才停下来。她看着宋城,眼神里所有的光都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和燃烧后的绝望,“你让我怎么相信一个窃贼?一个骗子?一个眼睁睁看着程医生落入险境,却只顾着自己抢夺筹码的……懦夫!”
“懦夫”两个字,像鞭子一样抽在宋城脸上,他的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转瞬即逝。
“随你怎么说。”他偏过头,避开她那双足以将人焚烧殆尽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果决,“现在,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楼下的人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老杨,准备强行突围,目标是城西交接点。”
他不再看林晚,仿佛她的崩溃和绝望都与他无关,仿佛那个刚刚被揭露的、丑陋的背叛从未发生。
老杨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宋城,又看了看倚着墙壁、如同失去灵魂般的林晚,眉头紧紧锁住,那只按在匕首上的手,青筋毕露。
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林晚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入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寂静。
她以为逃离了医院的囚笼,找到了希望的盟友,却不过是落入了一个更精心设计、更令人心寒的陷阱。程砚的牺牲,老杨的护送,她一路的艰辛挣扎……原来,都只是为了将这份“筹码”,完好无损地送到这个伪装成盟友的窃贼手中!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彻底淹没。但这一次,在那冰冷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一种名为“恨意”的火焰,在灰烬中,重新燃起了幽暗的光。
宋城,陆靳深……
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如同死神的丧钟,猛然在门外炸响!伴随着一个粗犷而不容置疑的男声:
“开门!物业检查!楼下反映有异常情况!”
门内三人,脸色骤变。
追兵,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