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眼底的狂躁与戾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平静。
他弯腰，拾起地上散落的一枚玉佩——那是云渺亲手为他系在腰间的，温润的玉质还带着一丝残留的暖意。
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精致的云纹，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渺渺，等着我。”
他转身，脚步沉稳地向外走去，经过那些噤若寒蝉的暗卫时，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
“收拾干净。”
语气平静无波，仿佛方才那个怒砸桌案的人并非是他。
走出暗卫点，暮色已经四合，官道上行人寥寥。
他翻身上马，缰绳一扬，黑马嘶鸣一声，蹄声哒哒，朝着明水山庄的方向疾驰而去。
风迎面吹来，拂动他的衣袍，也吹散了些许心头的阴霾。
他知道，此刻的自己不能垮，云渺还在等他，他必须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她面前，不能让她察觉到丝毫异样。
明水山庄的灯火已经亮起，温暖的光晕透过窗棂，在夜色中晕开一片柔和。
远远望去，那座依山而建的庄园静谧而安详，像是远离了世间所有的纷争与险恶。
谢烬寒勒住马缰，翻身下马，牵着马缓缓走向庄门。
守门的仆从见是他，连忙恭敬地行礼开门。
“主子回来了。”
谢烬寒微微颔首，脚步轻快地往里走。刚穿过庭院，就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正站在廊下翘首以盼，正是云渺。
她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襦裙，裙摆上绣着细碎的兰草花纹，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了个髻，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廊下的灯火映照得肌肤胜雪，眼眸明亮如星。
听到脚步声，云渺转过头来，看到谢烬寒，眼底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芒，脸上漾开温柔的笑意，像一朵悄然绽放的月下粉莲。
“阿寒，你回来了！”
她快步走上前，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与依赖：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是不是又有什么要紧事要忙？”
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到他衣袖的瞬间，谢烬寒只觉得一股暖意从手臂蔓延至全身，心头那些坚硬的棱角仿佛都被这温柔的触碰磨平了。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微凉的指尖拢在掌心，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脸上露出惯常的温柔笑容，声音低沉而缱绻：
“嗯，处理了些琐事，让你久等了，下次别站在风口，在屋里等着我。”
“好～知道了，再说也没有久等呀，我也是刚等了一会儿。”
云渺摇摇头，仰头看着他，眼底满是依恋：
“只是担心你，现在天黑得早，路上不安全。”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他往屋里走：
“我让厨房给你留了热饭菜，都是你爱吃的，快尝尝，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谢烬寒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前走，目光落在她的发顶，看着那乌黑的发丝在灯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心头一阵酸楚。
他多想告诉她，他一定会找到魄芝草，一定会治好她的病，让她永远这样笑靥如花地陪在自己身边。
可他不能说，他怕吓到她，怕给她带来希望之后又让她失望。
走进屋内，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一张四方桌上摆满了菜肴，有他爱吃的糖醋鱼、酱肘子，还有几样清淡的时蔬，都是云渺亲自吩咐厨房做的。
云渺拉着他坐下，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块糖醋鱼，柔声说：
“快尝尝，这鱼是今天刚从湖里捞上来的，新鲜得很，我特意让厨子少放了点糖，你最近公务繁忙，吃太甜的不好。”
谢烬寒张口吃下，鱼肉鲜嫩多汁，酸甜适口，正是他喜欢的味道。
他看着云渺忙碌的身影，她一边给自己夹菜，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
“今天山庄里的梅花开了几朵，我去看了，特别好看，等明天天气好，我们一起去赏梅好不好？”
“还有，你上次说喜欢的那个砚台，我让管家去城里给你买回来了，放在你书房里了，你待会儿可以去看看。”
“对了，肖大哥今天过来了一趟，看你不在，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他说让你回来后有空去找他一趟。”
谢烬寒听着她的话，一一应着，偶尔也会问上几句，语气自然而温和，与往常并无二致。
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和平常一样，陪她吃饭，听她说话，眼神里的温柔与宠溺毫不掩饰。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里翻江倒海，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
他看着云渺毫无察觉的笑脸，只觉得心如刀割。
云渺说着说着，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谢烬寒虽然依旧对她温柔体贴，回应也都恰到好处，可他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沉重，那是往常从未有过的。
而且，他今天吃得很少，虽然一直在动筷子，却没吃下多少东西。
她心里微微一动，难道是因为太后和谢子轩的事情让他烦心？
前些日子谢子轩的暗害刚过，太后悲痛和皇后贵妃他们又在宫中频频施压，想来他定是焦头烂额。
这么一想，云渺便不再多想，只当他是累着了。
她没有点破，只是更加温柔地照顾着他，不断给他夹菜，柔声安慰道：
“阿寒，你也别太累了，凡事都要慢慢来，身体最重要。”
谢烬寒抬眸看向她，眼底的复杂情绪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温柔：
“我知道，有你在，我没事。”他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指尖划过她细腻的肌肤，动作温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云渺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小声说：
“快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一顿晚膳，吃得温馨而静谧。
云渺一直在找些轻松有趣的话题，逗他开心，讲山庄里发生的趣事，讲她今天看书看到的笑话。
谢烬寒也十分配合，偶尔会被她逗得低笑出声，那低沉的笑声在温暖的屋内回荡，驱散了些许无形的压抑。
饭后，仆从收拾了碗筷，云渺拉着谢烬寒在庭院里散步。
夜色渐浓，月光如水，洒在庭院的石板路上，泛着淡淡的清辉。
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更显静谧。
云渺挽着他的胳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脚步缓慢而悠闲。
“阿寒，你看今晚的月亮真圆。”她仰头望着天空，月亮像一个银盘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清辉遍洒，温柔而皎洁。
谢烬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月亮确实很圆，可他此刻却无心欣赏。
他只觉得，这月光太过清冷，照得人心里也发凉。
他收紧手臂，将云渺搂得更紧了些，在她耳边低语：
“嗯，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