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暴雨倾盆。
苏家老宅的灯火却彻夜未熄。
议事厅内,三十六位宗亲长老中已有二十一人联名上书,要求彻查二十年来苏氏慈善基金会的资金流向。
纸张压在檀木案几上,字字如刀——“疑涉系统性洗钱,或与‘火种计划’残余势力勾连”。
然而,苏倾月没有回应。
她坐在母亲生前的书房里,窗外电光划破天际,映亮桌上那份泛黄的手稿:《天音医社年度审计草稿》。
这本该是提交给董事会的正式文件,却被林晚舟悄悄藏起,从未署名上报。
指尖抚过纸页边缘,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线引起她的注意——那是用极细铅笔写下的数字编码,排列规律、位置固定,每一页底部都有一组不同组合。
起初以为是页码标记,可当傅司寒的技术团队将全部数据录入分析后,破译结果令人脊背发凉。
这不是错误,也不是随意涂鸦。
这是自创的财务暗语。
经算法还原,这些代码指向三家基金会的异常资金流动:自十八年前“火种计划”启动当年起,每年七月十五日,必有一笔五千万至两亿不等的资金,以“古籍修复”名义拨付至名为“静庐文化有限公司”的空壳企业。
而这家公司早在七年前就已注销,注册地址是一处早已拆除的老城区危楼。
更诡异的是,所有转账记录均通过离岸账户多层嵌套,最终回流路径竟指向境外一家名为“诺斯提克生命科学”的神秘机构——正是当年参与非法人体实验的幕后合作方之一。
“母亲早就发现了。”苏倾月低声说,声音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她不是没能力揭发,而是知道一旦出手,就会打草惊蛇。”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温婉坚韧的女人——明明握有足以掀翻整个家族权力结构的证据,却选择沉默,在每一页报告底下留下只有亲人能懂的密码,像一颗颗埋进时间深处的雷。
第二天清晨,她召五哥苏景行与阿阮密议于后院偏殿。
“不能现在公开。”她说得冷静,“他们既然敢继续动手,说明还在怕。我们要让他们自己把坟挖深。”
五哥眼神锐利:“我以警方协查名义调取三家银行近二十年的跨境流水,技术组正在做资金图谱追踪。”
阿阮颤巍巍点头:“我去翻夫人旧办公室的碎纸箱……那些被秘书按例烧掉的‘废纸’,或许还有残留。”
三天后,阿阮带回一个布满烟熏痕迹的牛皮纸袋。
在一堆焦黑纸屑中,她拼出半张报销单:抬头为“特种防火档案柜采购”,供应商为本地一家早已倒闭的安防公司,审批人签字赫然是大伯苏振国。
而备注栏写着一行小字:
L7型,承重800cx2小时。
苏倾月瞳孔骤缩。
L7——静庐地下资料库使用的唯一型号;800c持续两小时耐高温,意味着普通焚化炉无法彻底销毁其中文件。
母亲当年为何坚持改建地下库?
为何亲自监督安装这批防火柜?
原来她早预判到,总有一天,有人会试图用火焰抹去真相。
“他们烧的从来不是垃圾。”苏倾月指尖轻敲桌面,唇角扬起一抹冷意,“是账本,是我妈一笔一笔记下来的罪证。”
她立刻动身前往老城区档案馆。
第七号铁皮柜,底层角落,一个伪装成老旧电路盒的金属夹层静静嵌在墙体之中。
打开时,里面是一叠微型胶片,表面覆着防潮膜,保存完好。
光学扫描后,画面缓缓显现——
原始出生记录复印件、医院值班日志影像、护士交接班手写台账,甚至还有婴儿指纹比对图谱……
全是当年被宣称“因火灾损毁”的关键证据。
就在此时,傅司寒来电。
“昨夜有人潜入苏宅后院焚化炉区域,触发红外警报,但未被捕获。安保人员赶到时只发现一些灰烬残留。”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成分检测显示,那是高耐热合成纸,专用于长期存档文件。焚烧不完全,里面有部分碳化文字可恢复。”
“终于坐不住了。”苏倾月站在档案馆窗前,望着远处城市灯火,眸光凛冽如刃。
她忽然笑了。
不是愤怒,不是悲恸,而是一种近乎神性的平静。
这些人以为烧掉几张纸就能终结过去?
殊不知,母亲早在二十年前就为今日布下了局——用沉默作盾,用智慧为刃,把真相封存在火焰烧不到的地方。
而现在,轮到她点燃另一场火。
次日黎明,晨雾未散。
苏倾月独自步入苏家祠堂前的青石广场,手中抱着一只雕刻繁复的檀木箱。
箱体沉重,里面装着整整十七册非法账目复印件——每一笔都被五哥和傅氏法务团队交叉核实,确凿无疑。
她将箱子置于白玉台中央,四周无人知晓她要做什么。
风掠过庭院,吹动她素色旗袍的衣角。
她低头看着那只箱子,仿佛看见母亲伏案疾书的身影,听见她在雨夜里喃喃自语:“家不是争来的,是守出来的。”
可有些东西,必须先烧了,才能重建。
暴雨过后的清晨,天光微亮,空气里还浮动着潮湿的土腥味。
苏家祠堂前的青石广场被雨水洗得发亮,倒映出灰白的天空。
晨雾未散,像一层薄纱笼在古老的飞檐翘角之间,肃穆得近乎凝滞。
苏倾月一袭素色旗袍缓步而来,乌发挽成简单的髻,未施脂粉,却比任何华服盛装更令人不敢直视。
她怀中抱着一只沉甸甸的檀木箱,雕工繁复,金线勾边,是当年母亲主持宗族祭典时专用的礼器匣——如今,却盛着十七册罪证。
身后无人跟随,连守卫都自觉退至十步之外。
只有风,轻轻掀起她袖口的一角,露出腕上那串母亲遗留下的玉珠手链,温润如泪。
她在白玉台前站定,目光扫过祠堂紧闭的大门,仿佛穿透了百年香火与陈旧牌位,直抵那些曾躲在暗处操纵命运的人心深处。
“今天,”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钟鸣,一字一句砸进每个人的耳膜,“我不交检方,也不发媒体。”她俯身,将箱子稳稳置于台心,指尖轻抚过封皮上的烫金编号,像在告别一段早已腐朽的过往。
“就让它烧给列祖列宗看——”
火折子擦燃,火星跃起,落在纸页边缘。
刹那间,火焰腾空而起,橘红的光吞噬墨迹,舔舐证据,将那些隐藏了二十年的贪婪、背叛与阴谋尽数卷入烈焰之中。
“苏家的女儿,不靠遮羞布活着。”
话音落时,火势正旺。
浓烟升腾,却没有一丝杂乱,仿佛天地也在平息。
广场角落,一部无人认领的手机静静架在石栏上,镜头对准中央——直播已悄然开启。
短短三分钟,弹幕炸裂,热搜飙升。
“#苏倾月焚账本#”瞬间冲上榜首,阅读量破亿,两小时后突破三亿。
网友惊呼:“这是什么史诗级场面?”“她烧的不是纸,是豪门的遮羞布!”
而在祠堂香案前,阿阮跪伏于地,老泪纵横,双手合十,颤声哽咽:“夫人……您要的清白,终于有人敢点了……是小姐,是小姐替您点的这把火啊……”
火焰渐弱,余烬飘散,如灰蝶纷飞。
当晚,苏倾月坐在书房灯下,一页页核对焚毁清单。
窗外万籁俱寂,唯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突然,一张未录入系统的电子票据编号跳入眼帘——格式异常,来源模糊,附注栏只有一行小字:周期性拨付|优先级:S-1|关联项目:凤凰残余。
她眸光一凝,指尖顿住。
这不是普通财物流,而是仍在运行的隐秘通道。
顺着Ip溯源,资金最终指向国内一家名为“宁和康复中心”的私立机构,表面主营神经康复治疗,实则注册信息层层嵌套,背后资本链条断裂于境外信托平台。
她将线索整理成加密文件,发给五哥立案侦查。
自己则拿起手机,按下那个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傅司寒的声音低沉如夜:“说。”
“你上次说想投资医疗科技项目……”她靠在椅背,唇角微扬,眸底却冷光流转,“有没有兴趣看看‘火种计划’的活体实验残余?”
听筒那端沉默片刻。
风从窗缝钻入,吹动她额前碎发,也吹得心跳隐隐加快。
“我已让人准备收购协议。”他答得干脆,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挂断电话,她起身走向窗边。
远处城市灯火如星河铺展,而楼下印刷厂的灯光依旧亮着——新一期结婚请柬正在赶制,磷光烫印的“火种”二字,在暗处悄然发亮,像一枚蛰伏的印记。
她凝望着,忽然垂眼看向电脑屏幕——那份刚截获的资金流水最后一页,一个陌生账户名赫然浮现:
q.L. 信托 —— 开户时间:1999年7月15日,托管机构:瑞士日内瓦联合信托银行。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q.L.
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