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风雪稍歇。
苏倾月掀开帐篷帘布的瞬间,目光便凝在了雪地上——那是一串脚印,赤足的,从远处山脊蜿蜒而下,踏过冰层,踩碎霜花,却未陷分毫。
每一步都清晰如刻,仿佛不是踩在雪上,而是凌驾于寒意之上。
阿克站在她身侧,脸色肃然,盯着那串足迹良久,才低声道:“是山上的闭关僧回来了。”
苏倾月眸光微敛。
闭关僧?
二十年前,桑吉活佛为护天然矿彩,带着七名画僧退入雪山深处,从此音讯全无。
外界皆传他们葬身雪崩,唯有藏地老一辈匠人口耳相传:有八人立下血誓,以身为灯,守艺不灭。
可如今,只来了七人。
“少了一个。”她轻声说。
阿克点头,声音压得极低:“最年轻的那位……当年才十六岁,听说是为了取回最后一批朱砂,在暴风雪中失足坠崖。活佛至今不肯承认他死了,每年冬至都派人去崖底祭拜。”
苏倾月没再说话,只是缓缓抬手,指尖抚过胸前那枚银色徽章。
心渊系统尚未激活,但某种奇异的共振已在血脉深处悄然涌动,像是一根看不见的线,正从雪坡尽头被轻轻拉动。
就在这时,远处雪峰轮廓微微晃动。
七道身影自风雾中浮现。
他们披着褪色褐袍,手持铜铃,步伐缓慢却稳重,每走一步,脚下积雪竟不扬尘、不起痕,唯有铃声随风扩散,如钟振雪,震得空中冰晶簌簌颤落。
苏倾月呼吸一滞。
这不是普通的行走——这是“踏虚步”,失传已久的密宗修行之法,唯有心念纯粹、六根清净者方可施展。
传说中,能行此步者,足下生莲,步步生光。
而此刻,他们并未靠近营地,只在百米之外盘坐成圆,双手合十,闭目诵经。
经文低沉,却不似寻常梵唱,更像是从大地深处传来的一缕共鸣,带着古老音律的震频,穿透风雪,直抵人心。
“嗡……嘛……呢……叭……咪……吽……”
每一个音节落下,空气都为之震颤。
苏倾月腕间的徽章突然发烫,银丝自边缘悄然蔓延而出,如活物般滑落地面,在雪上勾勒出一道道复杂纹路——那是由声波频率转化而成的图谱,线条流转间,竟拼出一段失传已久的《净心咒》音轨!
她瞳孔微缩。
心渊系统竟能捕捉并解析这种超越现代音频范围的古老诵念?
这意味着,这些僧人所诵的,不仅仅是经文,更是一种被遗忘的“声音密码”——或许正是开启某些失落技艺的关键密钥。
她立刻掏出平板,调出昨夜整理的卓玛壁画数字化资料。
那些画作承载着千年信仰与技艺,是反击“金缕阁”文化盗用的核心证据,必须尽快上传至联合国非遗数据库。
可当她启动卫星链路,信号条刚跳到一半,便骤然中断。
再试,依旧。
第三次,系统直接弹出红色警告:【区域信号屏蔽,检测到高强度电磁干扰】
“金缕阁动手了。”她冷笑。
对方显然已察觉这场文化反击的威胁,不惜动用军方级别的区域屏蔽系统,切断一切对外通讯。
他们要的不只是控制市场,更是彻底抹除这段历史的存在权。
“不能等。”她站起身,目光扫过营地,“必须找到替代传输方式。”
就在这时,一辆破旧皮卡颠簸驶来,车门打开,老赵抱着一台锈迹斑斑的设备跳下车。
“小姐!”他喘着气,将东西递上,“这是上世纪援藏医生留下的短波电台,靠地磁波动传输信号,不走常规频段,他们监听不了!”
苏倾月眼睛一亮。
短波电台——利用电离层反射实现远距离通信,虽原始,却极难被完全屏蔽。
更重要的是,它能将数据转为音频编码,恰好与僧人们的诵经频率重叠!
“把壁画扫描件转成摩斯音频码,混进经文里发出去!”她迅速下令,“让他们听得到诵经,却看不出我们传了什么。”
团队立刻行动起来。
改装设备、调试频段、编码数据……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而那七位闭关僧依旧静坐不动,铃声与经文未曾停歇,仿佛早已预见这一幕,以肉身构筑屏障,为这场隐秘传递提供掩护。
终于,第一段加密音频生成完毕。
苏倾月深吸一口气,按下发送键。
电台发出低沉嗡鸣,声音与远方的诵经奇妙融合,如同两股溪流汇入同一条河。
几秒后,平板屏幕闪烁——【传输成功:1\/7】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胸前徽章忽然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一圈圈经幡般的纹路,一闪即逝,仿佛回应着千里之外的接引。
那一刻,她心头莫名一悸。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
而在遥远城市的私人疗养院中,傅司寒仍躺在病床上,面容冷峻如雕塑,监测仪上的生命体征平静得近乎死寂。
忽然,床头音响传来一声极轻的提示音。
短促,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节奏。
像是心跳,又像是呼唤。
沉沦于黑暗深处的意识,仿佛被这声音轻轻拨动了一下。
傅司寒的意识沉浮于无边黑暗,像被囚禁在时间之外的一粒尘埃。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机械般规律的心跳监测音,在虚空中回荡成死寂的背景。
可就在那一瞬——
那道旋律来了。
不是从耳中听见,而是直接在他颅骨深处响起,如远古钟鸣,又似情人低语。
它穿过层层混沌,精准地刺入他濒临停滞的神经回路。
他看见了她。
苏倾月站在一片雪原中央,银发飞扬,眼底映着星火。
她将一枚徽章轻轻贴在他心口,声音温柔却坚定:“撑住,外面有人等你醒来。”
他的手指猛地一颤。
梦中,他本能地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那触感如此真实,温热的脉搏正透过皮肤传到他指尖。
一股陌生的暖流自胸口炸开,顺着血脉奔涌全身。
仿佛有一盏熄灭已久的灯,被人强行点燃。
疗养室内,仪器突然发出一声尖锐蜂鸣。
老赵正蹲在设备前调试信号接收器,猛地抬头,瞳孔骤缩:“这……不可能!”
屏幕上,傅司寒体内IgG抗体水平正在以违背医学常识的速度飙升,病毒载量曲线断崖式下跌。
他的体温从35.1c缓缓爬升至36.4c,呼吸频率趋于平稳,脑电波出现清晰的β波活跃迹象——那是清醒意识即将复苏的征兆!
“是她……”老赵颤抖着喃喃,“是小姐在拉他回来。”
与此同时,藏区营地。
苏倾月突兀地心头一震,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线猛然牵扯。
她低头看向胸前徽章,银丝竟自主蠕动,缠绕上她手腕,随即仿佛感应到千里之外的波动,轻轻震颤起来。
她唇角微扬,缓步走向仍在昏迷中的傅司寒意识投影点——那是心渊系统通过情绪共振构建的虚拟连接。
她俯身,将唇贴近那虚影耳边,轻声道:“等你睁开眼,我要带你去看真正的唐卡。”
话音落下,徽章骤然升温,银丝如活蛇般延展而出,一圈圈缠绕住两人手腕,形成一个闭合的能量回路。
刹那间,帐篷内气温悄然上升一度,连凝结在帆布上的霜花都开始微微融化。
这一刻,他们虽相隔万里,却因信念与执念完成了一场超越物理法则的共鸣。
而就在这寂静升温的瞬间,阿克掀帘而入,脸色凝重。
“巡逻队逼近,三公里内,携带热成像仪。”他低声说,目光扫过众人,“他们来得很快,不是普通驱赶,是冲着彻底清除来的。”
苏倾月眸色一沉,迅速起身环顾营地。
所有数据已传输六分之七,卓玛的手稿全部加密存档,不能再等。
“转移。”她果断下令,“按b计划路线,翻越冰脊。”
队伍立即行动,收拢装备,熄灭火源。
临行前,她却忽然停下脚步,望向角落里的微型投影装置。
“留一个‘影子’。”她勾唇一笑,指尖轻点启动键。
下一秒,墙壁上光影流转,卓玛的《牦牛踏云图》徐徐展开——画面中,神兽踏破苍穹,星辰随其呼吸明灭起伏,古老传说在光影中复活。
循环播放设定开启,声画同步,连风雪都无法掩盖那份震撼人心的力量。
半小时后,破门声起。
黑衣人冲入空帐,枪口对准四周。
然而满墙流动的光影让他们齐齐一怔。
一名年轻士兵仰头望着那头踏云而去的牦牛,眼神恍惚,竟低声呢喃:
“我小时候……阿妈讲过这个故事……”
话音未落,投影戛然而止。
风雪灌入,吞没一切痕迹。
而在百米外的冰脊之上,苏倾月带队悄然前行。
身后雪地上的脚印,正随着她们的步伐无声融化,不留一丝踪迹。
前方,风雾渐浓,山势陡转。
队伍沉默行进,直至一处断崖隘口。
狂风呼啸而过,积雪忽然塌陷——
尘雪四溅,露出半截焦黑的朽木门框,歪斜嵌在岩壁之间,上面依稀可见褪色金漆篆写的三个字:牧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