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的手指还停在半空，指尖的血混着沙粒凝成一块暗红。那道光束早已消失，可远处沙丘后升起的阴影却越来越清晰。根系盘绕着锈蚀的齿轮，缓缓转动，发出低沉的摩擦声，像是某种巨兽在地下苏醒。
他慢慢收回手，用袖口擦了去，动作很轻，生怕惊动什么。右臂的伤口还在渗血，气运枯竭带来的虚浮感一阵阵袭来，连站稳都得靠权杖支撑。但他没有退。
云姬倒在不远处，玉琮碎成三块，散落在沙地上。她的呼吸微弱，但手指仍贴着其中一片残片，指腹微微颤动，像是在感知什么。呼衍铁瘫坐在几丈外，脸色灰败，眼神空洞，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
李文低头看了眼地面。血滴落在沙上，没有立刻被吸收，反而顺着细小的纹路往深处渗。他蹲下身，用指尖轻轻拨开表层沙土，露出底下一道极细的金属光泽——不是石头，是嵌入地底的齿轮边缘。
“这不是自然长出来的。”他低声说。
话音刚落，空气中忽然泛起一层波纹。齿轮交汇处，一道模糊的身影浮现出来，穿着破损的动力装甲，面容看不真切，声音断断续续：“……空间锚点……必须同时注入时间之力与空间坐标……否则只会激活防御机制……”
李文猛地抬头。这声音他记得。上一次见到这个身影，是在祭坛崩塌前的闪回里。那时他还以为只是记忆碎片，现在看来，对方留下的信息并未完全消散。
“你是谁？”他问。
那残影没有回答，只抬起手，指向神树主根与最大齿轮的连接点。一瞬之后，身影如烟散去。
李文站起身，目光扫向四周。风停了，沙也不再流动，整个遗址像是被按下了暂停。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寂静。
东南方向，沙地微微起伏。八道黑影从地底钻出，披着破旧黑袍，手持骨杖，脚步整齐。为首的那人披着灰狼皮肩甲，脸上画着巫纹，手中骨杖顶端嵌着一颗发黑的眼球。
呼衍枭来了。
他一步步走来，靴子踩在沙上没有留下痕迹。身后祭司团停下，呈弧形展开，各自掏出青铜铃铛，轻轻一摇，铃声刺耳，带着令人不适的震颤。
“李文。”呼衍枭开口，声音干涩，“你逃不掉的。”
李文没动，也没说话。他把权杖插进地缝，左手按在上面，借力稳住身体。右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还藏着一小截从祭坛带出的翡翠藤蔓——虽然精灵已失联，但植物本身仍有韧性。
“你想抢神树？”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它现在的样子，你还敢认它是神？”
呼衍枭冷笑：“它本就是工具。谁能掌控时间与空间之力，谁就能唤醒它。而你，已经废了。”
李文瞥了眼云姬。她依旧躺着，但指尖又动了一下。那三块玉琮碎片，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朝着彼此靠近。
他还有一条退路。
“那你打算怎么唤醒？”他反问，“血祭？咒语？还是靠这些锈铁疙瘩拼出来的玩意儿？”
呼衍枭眼神一冷，抬手一挥。一名祭司立刻跪地，割开手掌，将血拍在沙上。血迹迅速蔓延，勾勒出扭曲符文，地面开始震动，几枚深埋的齿轮缓缓升起，与空中悬浮的部分咬合。
李文瞳孔微缩。他们在强行启动阵法。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道机械音，冰冷、直接，仿佛从颅骨内部传来：
“合作，否则我们都得死。”
他心头一震。
转头看向不远处——天机子的残躯仍困在琥珀中，右臂断裂，胸口裂开，露出内部交错的金属管线。但那只完好的左眼，此刻正闪烁着幽蓝光芒，直直盯着他。
“你说什么？”李文盯着那琥珀。
“他们不懂。”机械音继续响起，“神树需要双力同步注入。单靠血祭，只会触发自毁程序。我有时间算法，你有空间坐标残留。联手，才能活到下一秒。”
李文沉默。
一边是想要他命的巫神教大祭司，一边是曾想用时间沙漏将他碾碎的幕后黑手。现在两人一个在外面布阵，一个在里面喊合作。
他忽然笑了下。
“凭什么信你？上次见面，你可是恨不得把我炼成星核燃料。”
“因为我现在也动不了。”机械音毫无波动，“他们若成功，神树暴走，第一波能量冲击就会炸碎这具残躯。我没有选择，和你一样。”
李文眯起眼。他说得没错。呼衍枭若真靠血祭强行激活神树，失控的能量足以摧毁方圆十里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这是死局里的唯一活路。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我不需要合作。”李文缓缓站直，“我可以等你们两败俱伤，再捡便宜。”
呼衍枭听到这话，猛然回头：“你说什么？”
“我说，”李文提高声音，“谁先碰核心，谁就是祭品！”
他话音落下，右手突然一划，割破掌心，将最后一滴金色血液弹向神树主根。血珠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细线，落在根部金属接缝处。
血未被吸收，反而像水银般滑落，沿着齿轮边缘滚了一圈，最终滴入地底。
“看到了吗？”李文冷冷道，“它不认你，也不认我。但它会杀所有乱来的蠢货。”
呼衍枭脸色阴沉，却没有立刻下令进攻。他知道李文说得对。上古遗构从不接受蛮力破解。
祭司们的铃声也停了下来。
空气凝滞。
李文趁机退后两步，靠近云姬。他蹲下身，压低声音：“如果我倒下，用碎片引偏坐标。”
云姬眼皮颤了颤，没睁眼，但一根手指轻轻勾了一下他的袖角。
他知道她听懂了。
这时，琥珀中的机械眼再次亮起。
“还有一个办法。”机械音响起，“我能计算最佳注入时机，但需要你提供空间坐标的实时反馈。你身边那个女人，还能用。”
李文没回头：“她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
“碎片可以。”机械音说，“只要她还有一丝意识，就能感应到星轨残序。我会引导你操作。”
李文盯着那琥珀，许久没说话。
呼衍枭站在远处，握紧骨杖，显然也在权衡利弊。他不想让李文和天机子联手，可若自己强攻，风险太大。
三方僵持。
风忽然又起了，卷着沙粒打在脸上。神树根部的齿轮仍在缓慢转动，节奏稳定，仿佛在等待某个特定时刻的到来。
李文缓缓抬起左手，握住了权杖。
他知道，这一仗不能再靠蛮力赢。他现在没有精灵，没有气运，甚至连完整的身体都没有。但他还有脑子。
“好。”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跟你合作。但如果你骗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琥珀中的机械眼。
“我就亲手把你剩下的零件拆了当废铁卖。”